莲花开满荷塘,小荷初露的时候李琛曾在湖中放千盏河灯,璀璨花海倒影在他的眼底,沁入她的心田,他们曾相携走过湖岸小道,想象着相扶到老,再看这莲叶田田,如今荷香轻飘,却已无人欣赏,策王府众人因着王爷这一病,彻底没了主心骨,王爷要静养,便更戚戚度日,高一语的嬉笑都无,往昔王妃在时的欢闹已再不能见。
“穗儿妹妹——”
穗儿正端着茯苓乌鸡汤打膳房出来,便见桑落打树影下探出头来,招手叫她过去,客套几句后终于入了正题,“妹妹侍候王爷养病实在辛苦,这是我们侧妃为妹妹备的一点心意,妹妹可不要嫌弃啊。”
穗儿将鸡汤搁在石桌上,接过小匣子翻看,里面都是些宝石珠钗,下面还有些银瓜子,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小女儿家哪有不爱打扮的,穗儿红着脸将匣子合上,“是单给我的?还是碧空姐姐也有?”
桑落面上一滞,飞快笑起来,“当然是只有妹妹有了,碧空那丫头只长了一张快嘴,什么脏活累活不都是妹妹在做嘛,妹妹的辛苦,侧妃可是看在眼里的。”
“碧空姐姐眼明手快,最懂王爷的意思,王爷身边又总要人盯着,这些杂活自然是我在做了,姐姐性子急些,言语也不饶人,但是真真是极好的,桑落姐姐可要告诉侧妃,别冤枉了碧空姐姐。”穗儿真挚的解释,再将东西推回来,“侧妃的心意穗儿领了,但这是穗儿本分,不敢求这些赏赐的。”
眼看穗儿端起鸡汤就要走,桑落忙拦下,“这东西妹妹不收倒也不打紧,只是侧妃想问句话,不知妹妹可有空闲?”
“她没空!”
院门上碧空摇着纱扇瞧着树下的两人冷冷笑着,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穗儿端着汤碗急走几步,“可是王爷等急了,叫姐姐来催的?”
“王爷那边且等着呢,你倒有空同人聊闲天?”呵斥了穗儿,自然也不能放过桑落,一双丹凤眼放树荫下略去,冷笑道,“我们不过是些不打紧的下人,哪里能知道些什么,穗儿更是个笨嘴拙舌的,又能讲清些什么?有话,不妨去王爷卧房问!天窗、亮话也算清楚明白!”
见桑落扭脸要走,她还不解气,啐一口再骂,“背后动作,什么心思!”
穗儿见桑落步子停住,生怕又惹出事来,忙扯着碧空的衣袖出来,“姐姐可少说几句吧,日子且长着,我留些心眼堤防着就是了!”
碧空嗤笑一声,扇子敲在她的小脑门上,“这种人的鬼心思多得很呢,最是防不胜防!以后但凡同你打探消息,你装一个畏惧我的样子一声不吭,她们也赖不着你!”
“我记着了!”穗儿重重点头,二人将汤盅送入书房,碧空反手便将房门合上,王爷高烧三日危在旦夕,是于太医衣不解带诊脉照料才保住性命,如今神志也是时而清明时而糊涂,身子羸弱,万不能着风染上些其他病症,好在有烟萝许擎连日守着,众人才不至于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姑姑,”见帷幔散着,碧空蹑手蹑脚走过去,压着声唤一声,“王爷睡了吗?”
烟萝正撑着胳膊在榻前打盹,听见呼唤忙往帷帐内瞧一眼,见李琛未醒,掖紧锦被,拉着碧空出来,许擎也随着出来,一屁股坐在桌前,拿起桌上核桃正要在手心捏碎,往内室瞧一眼默默叹一声走出屋去,烟萝将汤盅稳在西窗前药炉上,“王爷才睡去,等醒来再用吧。”
“钰儿——”
不等碧空穗儿点头,内室便传来一声呼,饶是听得多了,还是惊得穗儿一颤,碧空叹口气,“王爷又梦魇了。”
烟萝默然不语,她们不知王妃尚在人世,只当是李琛的深思入梦念着亡妻,而烟萝知道,王爷是在等着王妃回来,执念入骨,梦中仍不能忘。
许擎推门进来,向内室望一眼,“醒了?”
三人皆摇头,他才安心掩门出去,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后回来,手里小心托着帕子,上面是才剥的核桃仁,搁在烟萝面前,“给你吃!”
碧空掩面偷笑,拿手肘推发呆的穗儿快看,烟萝被盯的尴尬,横许擎一眼,“我自己会剥!”
许擎木木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手却固执的往前推,“你吃!”
碧空识相的领着穗儿出门来,将屋中的静好时光留给二人,而另一边,捧着匣子进门的桑落却没这样的好心情,将东西重重放在桌上,恨骂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她怎倒比王妃娘娘还大的威风!”
任唅瑶信手翻书,并不理她,方姑笑一声,“小姐说了叫你莫去,你自己非要去探探虚实,如今吃了亏合该自己吞了。”
“奴婢就是气不过,分明咱们小姐是侧妃,怎么王爷侍疾倒让锦溪阁里的烟萝去?枫双溪不过一个侍妾,虽说是太后许的,到底也是没名没分,连盖头都未揭,算什么嘛!”桑落瞧着每日往返路过的烟萝便来气,她才不肯吃这个亏。
任唅瑶提笔往书卷上记上几笔,复又搁下,对桑落所言充耳不闻,等着一卷看罢,才唤她来斟茶,顺口问一句,“你是什么人?”
“奴婢,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啊!”
“那烟萝呢?”
“烟萝是枫双溪的丫头啊!”桑落困惑道,“小姐问这个干吗?”
方姑摇头,手指戳在桑落额上,“真真糊涂!”
“烟萝是宫中五品女官,是贵妃给先王妃的陪嫁,先王妃身故后便一直服侍着太后,如今她是服侍着无名无分的侍妾,可那也是奉旨做事,你可懂这其间区别?”任唅瑶接过茶水浅啄一口,搁在案头,“难为你,连我素日喝茶几分热的水都不记得,倒有心惦记着旁的事!”
桑落瘪着嘴垂头出去,方姑劝和道,“她还年轻,自然心急,姑娘慢慢教她就是。”
“倒是王爷这病”她口中也不免忧心,“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你留心瞧着于太医一日来几次不就清楚了,何至于要去问几个侍候的丫头!”任唅瑶又拿起书来,轻叹口气,“总归,是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