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被关入客栈仓库,锁死了门封死了窗,郑令史留了人看守,才踏实领着弟兄到厅里喝酒吃肉,而楼上客房里,齐钰浑浑噩噩被郎中摆弄,她入身至淖泥,周身都没了力气,又过了许久,耳边没了响动,便在难得的寂静中沉沉睡去。
“屋里的女子如何?”鹿予随着郎中退出门来便问,“这几日还要行路,郎中可有方子舒缓些?”
“行路?”那郎中不可置信,“才小月的女子,该在房中好好将养着,便是郎君着急,也得心疼夫人的身子啊!”
在客栈的齐钰被换了普通女子的衣衫,这郎中错认也在情理之中,莫说鹿予,连着鹿童也心惊的是,齐钰居然小产,是何时的事?鹿予忙问郎中详情,那郎中愈发气恼了,想着莫不是养了外室有了孩子又撵回去藏起来的主,“瞧着公子该是个诗书达理富贵人家的哥儿,便不该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用那样烈性的药是除去了腹中的祸害可也极损伤母亲的身子啊!何况才做了这样的事,便拉出来行路,还舒缓些?这样耗下去,保住命就是好的!”
鹿童忙帮着解释,“这是少爷一位旧友,偶然行路相遇便结伴而行,谁知道上突然支撑不住晕厥过去,少爷便请先生来诊脉,对姑娘的身体状况,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解释过了郎中才缓了脸色,不断摇头,“这样,我先开个方子,五碗水煎成一碗,再融一块鹿角胶进去,浓浓的灌下去,这一夜便服三碗,若天亮时崩血之症止了,再缓缓调理也来得及。”
鹿角胶生精血,秘精髓,止血崩,除腰脊之疼,补虚羸劳绝之剂,血家之圣药,药效自然猛烈,鹿予便知齐钰身体所受的疼痛,忙谢过郎中,命鹿童随着去取药煎药,手推在房门上,却还是退了回来,要店家去找方才帮着换衣衫的伶俐的丫头过来,“屋里的姑娘身子孱弱,今夜要个端茶送药服侍的丫头,我瞧着方才的姑娘就好,做好了在下自然重谢。”
那姑娘正在柜台里擦拭酒坛,听鹿予这样讲,欢喜站起来,“公子,我愿意照顾那位姐姐,不求什么重谢的。”
店家想必对她的应答很不满意,狠狠的瞪一眼喝止了她,同鹿予一脸市侩的笑,“论理照应客人是小店应做的,然客官要彻夜照顾,这便很不方便了,既然这丫头愿意去,这样,便得二钱银子,该不算多吧?”
这乡野之地二钱银子怕是能买个丫头了,他也不过是瞧着鹿予财大气粗才敢这样要价,鹿予也不愿多言,抛一两银子在柜台上,“置办一套药炉药吊子送上来,缺什么没什么小丫头来取,你皆拿最好的送上来。”
店家捧着银子连连称是,一手将小丫头提出来,“去,跟着好好侍候!”
有小姑娘陪着,鹿予留在屋里便坦然多了,齐钰睡的朦胧,轻微的响动都能叫她梦中蹙眉,他只是静坐着等待,提点着小姑娘将药凉温再一口一口送下去,怀里人只知囫囵吞咽,他轻轻唤一声,她也只知微微点头,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究竟是何人,将她害成这副模样,是谁都好,鹿予心里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命漳州余妙生送五万两银往万言堂,此事,幕后黑手、细枝末节,我都要一清二楚!”手中信笺递在鹿童面前,鹿童未敢来接,鹿予不由横眉,“怎么?我也使唤不动你了?”
“万言堂以事易事,便是有五万两银,也需咱们鹿家相当的秘密交易,少爷,莫要一时意气,毁了鹿家的基业!”江湖无人不知万言堂,上天入地但凡想求解之事皆可问询,期间交易规矩也是写的清楚明白,以己之秘换求解之秘,从不乱了规矩,也正是因此,才会掌握这天下秘事,得以流经百年。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我鹿家有今日之家业,无论善事恶事,既然做了,便也不怕他人来寻,我鹿予十几岁掌了这个家,若无些铁腕手段如何撑得起?他要知道什么便许他知道,只是害了这丫头的人,一个不能放过!”
少爷对王妃动了怎样的心思,鹿童是知晓的,从前她为人妇少爷游走离京,如今既然少爷要拼尽全力救她护她,他也只能成全,便将信笺收了,托人送往漳州。
郑令史是眼明手活的人,直到第二日晨起才提了脚镣过来请齐钰起身,彼时齐钰血崩之症确实止住,正请郎中再请一次脉换个调养的方子,鹿予是无论如何要拦着郑令史的,“郑大人也瞧见了,她的身子,已不能在受迁徙流放之苦,若她在这路上有个什么好歹”
“我走,”沉默一夜的齐钰却轻轻挤出这两个字,气若游丝,却无比坚决,“该受的罚,我认!”
郑令史自是眉开眼笑,鹿予却也只能依从,他了解齐钰脾气,行止由心,却也无比倔强,只能紧着把几日的草药带上,药炉药罐都挪上车去,小姑娘帮着齐钰换上一件干净囚服,将脚镣套上,眼中便露出许多怜悯同情来,“姐姐犯了什么罪?”
“欲加之罪!”齐钰强撑着精神轻笑,手指点在小丫头的发梢上,“昨天也是你在照顾我?”
“是,公子说男女有别,便要我贴身照顾姐姐,他在外头等着。”小丫头提到鹿予,满是欣羡,“公子是极好的人”她的目光落在齐钰的脚镣上,又慌忙补上一句,“姐姐也是极好的人。”
齐钰轻笑笑,站起身来将走几步,脚镣沉重,便又冲个踉跄,鹿予推门进来,“丫头,你怎么样?”
齐钰缓缓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虽说一夜昏沉没有睁眼,但她也知道,鹿予定是一直陪着她,这一趟,怕也是专门为自己跑来的,她推开鹿予扶上来的手,“你回去吧!告诉鹿序,别等我了!”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鹿予问她,稍稍的动静她都有感知,郑令史隔着房门说话她都能回应,这一夜来,却与自己无只言片语,虽说她精神不济,却也是故意不言不语。
“有的,我已经说过了,”齐钰笑着,复述一遍,“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