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曾说，策王正妃，还是要世家嫡女的好，又说双溪妹妹年未及笄，不可强娶入王府，当日祖母也曾答允孙儿，只要孙儿娶了正妃，往后侧妃和侍妾都可以依了孙儿的意思，眼看着这月双溪妹妹便要及笄了，孙儿想着，求娶她入王府为侧妃，也不算辜负了孙儿与她这些年的情分。”
李琛跪在殿中，头埋的很低，许是伤未痊愈的缘故，声音也微不可闻，不过这和泰殿后殿是太后寝宫，十分清净，太后歪在胡床上，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楚，她看着跪在面前的李琛，还有那堆了满桌的厚礼，想到除夕夜宴时候的两情缱绻，以为孙儿已经回心转意，不想竟然还有今日一求，王妃为他吃了这许多苦，他也为那丫头抛却生死，却终究还要生离吗？
呼吸间有些短促，宫女斓殊忙过来给她扶胸顺气，摆手叫她退下，太后招手叫孙儿过来，李琛膝行到胡床前，双目间满是忐忑，都不敢抬头看她，枯黄的手指触在李琛的发间，太后轻轻问他，“她入府做你的侧妃，你舍得吗？”
“王妃之位已定，侧妃之位给双溪妹妹，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终究不懂，太后问他的舍得，不是对枫双溪，而是对齐钰，斓殊嘴唇微动，想提点一句，但是最后还是默默的候在一边，不置一词。
太后的手暖暖的端住李琛的脸，“就依琛儿，你欢喜就好！”
竟然应了？当初他曾跪在殿外一日一夜，最后双脚酸软被人拖走，也曾在祖母卧榻前痛哭半日，太后咬紧牙关，也央求了枫家有封诰的女眷入宫来游说，皇祖母无论如何不肯依，不想今日，她这么快就应允了。
李琛眉间的阴云一扫而光，他笑着对着太后磕下去，“孙儿谢皇祖母成全！”
太后握着他的肩不许他再跪，“你伤未痊愈，娶妾是欢喜，但还是要顾及身子。”
“孙儿知道！”李琛笑着起身，“孙儿定会养好身子，不叫皇祖母担心。”
“多个人照顾你，祖母也安心。”太后拉他坐到自己身边，“若你还有喜欢的，也不必来求哀家，你跟王妃两人做主就是了。”
提及齐钰，李琛的欢喜顿在脸上，脑袋又低下去，看不出神色，许久后才回话说，“孙儿记下。”
太后重新靠回玉枕上，神色淡淡，“及笄之礼既然近了，你便也回府准备着吧，枫家是大族，礼仪上要做全了，多问问礼部，别失了枫太尉的面子，也别越过王妃的规制去。”
“孙儿记下。”李琛跪回殿下，又磕头道，“孙儿告退！”
李琛的身影慢慢淡出泰和殿，太后就这宫女手里的痰盂咳出一口浓白，斓殊送上漱口的白茶，“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也别太劳心了。”
“哀家是怕，他握不住手里的福气。”太后哀叹一声，复又躺下，“你瞧他的样子，求娶枫双溪的事，可同钰儿提过半句？他这是准备瞒着那丫头密不透风把事做成了，到时候想拦也拦不得，逼着她们在一个屋檐下呢！”
“那奴婢要不要派人知会齐贵妃一声？好让王妃有个应对？”
“罢了！”太后轻轻摆手，“你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和贵妃为他操心的也够了，就由着他吧。”
“说到操心，奴婢听说，久病不出的瑞嫔娘娘现如今日日过问京城驿馆的布置，怕朝廷冷落了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呢。”见太后忧思，斓殊适时说些好消息，博太后宽心。
“也是，拓跋来的那丫头就要到京城了！”太后淡淡的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来和亲的第一位拓跋部的公主，也不知是什么样貌性情，能不能配得上芝兰玉树的璟儿。”
“到时候宫里势必要宴请拓跋使臣和公主，太后总会见到的，草原上长大的姑娘，定然也是爽朗豪迈的真性情，太后保管喜欢。”斓殊打趣太后，“就怕到时候太后娘娘要拿自己的体己钱贴补谦王殿下，太后娘娘心肝宝贝似的舍不得。”
“你这蹄子碎嘴！看哀家不好好料理你！”太后故作气恼，抬起手来敲打斓殊，主仆两人笑闹一团，殿里再不复先前哀戚氛围，而走在出宫甬道上的李琛，却久久的笑不出来。
“太后都应允了，王爷怎么还不高兴？”侍棋问他。
李琛不语，这一天是他期待已久的，他自然是欢喜的，这样爽快的应下来，他该是喜出望外恨不得跟全天下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呢？
是皇祖母提到齐钰的时候吧！
皇祖母说，以后无论纳多少人进王府，都要他跟齐钰自己决定就好了，迎娶双溪妹妹，他也应该告诉齐钰的吧？双溪妹妹入府的时候，还是要她来操持家宴的吧？她作为正妃，还是要吃她一杯茶的吧，还要说两句吉祥话，祝福他和双溪妹妹的，她会说什么呢？
白首同心？早生贵子？情比金坚？
他努力想象齐钰说这话的神态和口吻，越想下去，胸前的伤处便痛一分，他晃晃脑袋，不再去想，总会到那一天的，不管她说什么，他总算未辜负双溪妹妹这些年的深情厚谊就是了，未来他定会顾及齐钰的心情，多照顾她，偏袒她，叫她开心就是了。
回府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讲不清悲喜，齐钰在屋里挂他当初画好的那副图，见他进来，忙问他装裱的好不好，他挤出笑容回应，也许装的太不像，齐钰跳下花凳，追问他，“这半天去哪儿了？是不是没听于太医的到处蹦跶了？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她因为他的半日无影踪很担心他，而他呢？看到齐钰担忧的眼神，李琛恨不得给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自己去卷了被褥，忍下心底的酸疼，“从今日起，本王回书房住。”
墨染侍棋愣在当场，竟然也不去帮李琛一把，直勾勾看着他自己把被褥抱了满怀出了屋，青萝只当自己看花了眼，揉一揉再看，抱着被褥走的人可不就是王爷嘛！
“那几日赶都赶不走，非要赖在床上，还非要王妃陪着，怎么今日倒转了性子了？”
“随他去！”齐钰看着空出来的床铺还有点开心，这下这屋子又是本王妃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