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荨不安回身望了眼云岫,说道:“姑娘,他还在原地一直看你。”
“不用理会这个疯子,快去醉玉坊。”
华暮倾带着幕笠,看到醉玉坊小厮后二话不说先递了几张银票过去,“我要见你们这儿新来的姑娘,她和念萤姑娘相熟。”
不知道在醉玉坊明舒的名字叫什么,小厮笑着接过银票,细细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姑娘要找的应当是安舒姑娘吧,您随我来。”
小厮正准备带路过去,瞥见门口进来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变向楼上喊道:“玉露姑娘,你弟弟又来了这了。”
话音刚落下,楼上念萤房间旁的一扇门猛地被推开,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娇美女子从房间内跑出来,下楼时提着裙摆,十分急切,绕过华暮倾一行人径自跑向男孩,“你怎么又跑到这来了,是不是学堂那些人又欺负你了?我看看,身体受伤了没有?”
男孩摇头,将一包碎银子递给玉露,“夫子说,书院里不收这样沾染了秽的钱,姐姐,为什么他们说你的钱不干净?明明交给书院之前我已经洗过了,怎么会不干净呢。”
玉露听着,眼眶顿时红了,有些为难的扯出个笑来,将弟弟揽入怀中,“都是我没用,让你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你先回家,姐姐会想办法让你去学堂的,这个书院不行,我们便换一个书院。”
华暮倾心中微叹口气,跟着带路的小厮离开,顺口问道:“那位名为玉露的姑娘,看着容貌气质音色不属于念萤姑娘,怎么从前没有听过她的名号?”
小厮惋惜道:“玉露姑娘是为了能让弟弟入书院学习,日后参加科举才来醉玉坊的,可京城中那些教书的老秃驴不知是什么脾气秉性,就是不收玉露姑娘的弟弟,我见她哭过好几回了。”
“如果方便的话,希望玉露姑娘试试鹿阳书院,虽然不及其他书院有许多学识渊博的大学士坐镇,但也能培养出状元。”
“鹿阳书院?”小厮面露迟疑,“据说这个书院不收学费,玉露姑娘怕是想让弟弟受到京城中最好的待遇,否则也不会委身来醉玉坊了,不过我会将姑娘的话转告给玉露姑娘的,多谢姑娘美意。”
华暮倾敛眉,快步走向醉玉坊后院,许多年轻姑娘们都在院中间维持同一个动作,看样子像是在练习舞蹈,眼下是六月,虽然日头不旺,但长时间顶着阳光站着还是耗费体力的,不少姑娘身形摇摇欲坠。
“花妈妈,这位姑娘来找安舒姑娘。”
被称作花妈妈的中年女子看了眼华暮倾,招手将队伍里的明舒唤了出来带过去。
华暮倾摘下幕笠,看着明舒略显憔悴的面孔,“我才得到消息,没想到变故来的这样快。”
“大姑娘。”明舒眼睛蓦地有了神采,说道:“我没事,只是担心奶奶和母亲,当初消息传来的时候母亲就昏倒了,她怎么样了,朝廷有规矩,若是没人给我交齐足够的银两,一年内哪怕作为醉玉坊的姑娘我也不能离开这半步。”
华暮倾不忍去看明舒眼中的期待,沉声开口,“你母亲和葵姑姑都去世了。”
“什么……”明舒面露痛苦之色,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母亲和奶奶都,怎么会呢,母亲身子虽然弱,但怎么会,而且奶奶身体一直很好,姑娘,您确定吗?我只有母亲和奶奶了,若是她们有事,我该如何是好。”
明舒掩面哭泣着,华暮倾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拦住明舒的肩膀。
花妈妈轻咳的两声,暗示之意明显。
“给明舒赎身的钱需要多少?”
华暮倾开口询问,做好了天价的准备,毕竟严格讲明舒和念萤一样,都是父亲犯了罪被降为贱籍,除非翻案,否则赎身的银两比寻常所需的银两高出几十倍不止。
花妈妈清了清嗓子,伸手比了个五,“五千两。”
“我为她出。”
明舒神色一变,拽了拽华暮倾的袖子,摇头道:“姑娘,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份上,五千两银子或许对您来说只是一笔随意的开支,但对我来说便是一生都无法偿还的恩情了,您不能这样做。”
华暮倾望向不远处的空地,向花妈妈说道:“我和她单独淡淡。”
荨荨恰到好处递过去几张银票,都是五十两银子一张的面额,哪怕是花妈妈这样见惯京城中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也感叹华暮倾的出手阔绰,喜笑颜开点了点头。
周围没有旁人,明舒更自在了些,她郑重说道:“姑娘,无论您怎样想,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是给予我五千两银子的恩情,我这辈子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整日都会想着如何来报答你,可我不是当丫鬟的料,您身边有荨荨姑娘这样明理懂事的婢女,自然也不缺我一个。”
“葵姑姑在华府侍奉多年,现在家中除了变故,你是她的孙女,我无法看着你沦入风尘不管不顾,虽然醉玉坊有念萤姑娘可以帮衬着你,但这毕竟是男子寻欢作乐的花楼,你的人生不该浪费在这上。”
明舒依旧执拗摇头。
“姑娘,奶奶在华府侍奉的那些年,华府已经在她年老后给予那么多田地还给了让我们一家人住的院子,我落入醉玉坊,也是因为我父亲做了逃兵,这些罪总是要有人来受的。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我父亲逃了,牺牲者便都是那些舍身为国的勇敢者,身为一个士兵,抛弃战友和身后的晋唐疆土躲起来,实在是太过可耻。姑娘今日帮我交了那五千两,我便成了和我父亲一样的逃兵了。”
华暮倾听这一席话,一时间不知是明舒钻了牛角尖还是自己理解不了她口中的深明大义,但她不会硬要明舒改变心中想法。
“我尊重你,不过尽管在这醉玉坊,也不要自轻自贱了自己,你是个值得挺着胸膛活着的好姑娘。”
言毕,华暮倾又嘱咐了明舒几句便转身离开,花妈妈似乎还顾念着为明舒赎身的事,一直跟到了门口。
华暮倾回身,低声说道:“五千两银子过会我便送到醉玉坊,你瞒着她,除了不要让她接客,其余就按照你们醉玉坊的规矩来。日后我会再来一次,到时你将她的日常花销都算清楚,我会按月付给你。”
不能接客,却可以上台献艺为醉玉坊赚钱,连吃饭的花销都有着落,还能一下子得五千两。
这样好的买卖,花妈妈没有理由拒绝,堆笑着说道:“那请姑娘一月后七夕节那天来,醉玉坊会在那日举办庆典,有不少和安舒一样好的姑娘。”
显然,花妈妈误会了自己,华暮倾笑笑,并未戳破,“我知道了,你记住我的安排,在这京城中不管是谁的身份都不会抢我看中的人,所以若是有某位权贵看上她,你知道该怎么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