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暮倾这次错了。
裴京岳就顶着不少人好奇和调笑的目光，一枚一枚认真数着铜钱，十万枚实在是太多，他口中念着数字，怕数串了还让小厮帮忙计数。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洒在裴京岳身上，他的诚挚和认真一览无余。
原先篮子里装的铜钱空了大半，华暮倾便喊了停。
“行了，不用再数了，我会去问问明舒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裴京岳抬起头，指尖微颤铜钱掉落在地下，一双眼里满是红血丝，“多谢华姑娘，多谢华姑娘。”
“这些铜钱你拿回去吧，我不用，东西我也不会卖给你们裴家的人。”
这些裴京岳都无暇顾及，嘴角带着笑点了点头，“我看华姑娘的方便。”
裴京岳和他身边小厮的身影消失在路口。
华暮倾是遵守约定之人，关了店后独自一人去了醉玉坊，花妈妈认得她的脸，一见着立刻迎了上来。
“姑娘放心，安舒不知道她以赎身，我从未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安舒是明舒的花名，华暮倾不甚适应，天色已黑，醉玉坊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她生怕看见熟面孔，装出一副常客的模样，“我去见见她。”
花妈妈谄媚一笑，“姑娘，这边请。”
晋唐民风不算保守，可女子大摇大摆连个幕笠都不戴来醉玉坊的还是头一回，华暮倾像是没注意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跟着花妈妈上了楼梯。
“安舒，那位姑娘来看你了。”
门对面沉默了一会，明舒打开了房门。
“是大姑娘。”明舒眉眼弯弯，“您快进来。”
花妈妈识趣的退下。
屋子比起念萤的那间不遑多让，但念萤可是醉玉坊的头牌，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华暮倾上上下下打量着明舒，她面色白皙红润，笑容也优雅得体，看上去过得还算不错，心中这样想着，她开口询问道：“这两天过得如何？”
明舒为华暮倾沏了杯茶水，“因为我舞学得好，花妈妈特意准许我住在这间好屋子里，念萤姑娘就在隔壁房间，虽然旁边住的玉露姑娘不好相处，但她也是善良的人，明面上不说，暗中帮了我不少忙。”
“玉露，我上次来的时候还见过她，听说她正为她弟弟上学堂的事情所忧虑，不知现在可解决了？”
明舒捧着茶杯点头，“已经解决了，这也多亏了姑娘您，我听花妈妈说是你那日将鹿阳书院的情况告诉了她，她才告诉了玉露，玉露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弟弟又去了一次，再没有讨人嫌的夫子说闲话了。”
“都过得不容易，我能帮上忙也很高兴。”
见时机差不多，华暮倾似是不经意的开口。
“裴京岳在跟我打听你的下落呢，我刁难了他，他说只希望我能问问你愿不愿意跟他见一面。”
明舒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在开口，“怎么说呢，裴三公子是坦率的人，我跟他相处的几次他都很直白的说想要娶我为妻之类的话，可是我们总归不是一路人，而且他面对母亲时的懦弱……或是是他母亲太过强势吧，总之他们家的情况听起来很复杂，我也不想去谈这趟浑水，我只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度过。”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见他一面。”明舒抬头，眸光坚定，“我要向他说清楚，也不能让他总来烦姑娘您，但在醉玉坊实属有些不方便，不如姑娘帮我把他约在京城中随意一座茶馆吧，有些事说明白，总比一直吊着人家好。”
华暮倾心中明了，“我知道了，大概什么时候？”
“就……七夕节的前一天吧，七月六日，最近我要跟着大家一起练舞，不能有所耽搁。”
“嗯，我记住了，”
明舒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各式各样的彩灯的光映照进屋子，她忙向华暮倾开口，“姑娘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出现在这会让旁人误会的。”
“没关系，我现在也没什么熟人。”说着，华暮倾站起身，“不过也确实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七夕节那天我会来看你。”
除非在醉玉坊遇见华庆海和陆淮陵，如若是旁人，华暮倾自然会当作没看到，大摇大摆的走自己的路。
出了明舒的房间，华暮倾站在二楼，视线扫过一楼厅内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们，的确有她认识的面孔，不过是在宫廷宴会上碰见过的人，平日里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
女子曼妙嗓音传来，台上站着的，正是手持琵琶，身姿绰约的玉露，陪衬的姑娘们手执红牙板，低声吟唱，别有风趣，有情有调。
华暮倾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一偏头，正看见痴痴望着玉露的苏太尉。
真真是奇怪，这苏夫人在太后宴会上死的，这才过了多久？苏太尉便明目张胆的在醉玉坊里潇洒享乐了，据说他的小妾也多，苏家的庶子庶女更多。
现在苏夫人死了，估摸着苏府的庶子庶女们也不安分起来，可怜了苏夜晴，父亲处处留情，两个弟弟在京城中名声有多臭不说，一个哽住了就是要当道士，另一个脸上被华暮倾刻了字无法见人。
真是……
心中微叹口气，颇有几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觉，华暮倾快步离开醉玉坊。
“姑娘留步。”
花妈妈声音在身后响起。
华暮倾脑海里闪过醉玉坊那一屋子莺莺燕燕，回身说道：“对了，你可别让其他姑娘在明……安舒那边多嘴惹得她怀疑。”
“这是自然，我做戏做全套，姑娘就放心吧。”
华暮倾知晓花妈妈的来意，笑道：“你放心，七夕醉玉坊节日这天，我该给你的东西一丁点都不会少，五千两银子已经收到了吧？”
这话一说，花妈妈便安心了，她给明舒安排了最好的住处，每日吃的也是醉玉坊姑娘当众最好的，她可不希望华暮倾反悔，不给她说好的那些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