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顾念着裴江雪，华暮倾还对裴京岳有几分好脸色，再者是她弄错了云岫的事，心中总有几分歉意和愧疚。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华暮倾和陆淮陵交好，和裴家自然是断了关系，她还挨了裴江雪一巴掌，对于裴京岳，眼下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裴京岳面色看着不大好，头发也有些乱，穿的衣裳依旧沾了很多灰尘，脸颊还有蹭破的痕迹。

“裴三公子来做什么？”华暮倾挑眉，斜靠在椅子上，将裴京岳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你是想来问我，明舒的下落？”

手中有点关系的人不难打听到明舒被卖去了醉玉坊，可裴京岳不一样，他身边都是裴家人，裴家人中无论是裴自堂也好还是裴江雪也好，没人不敢不听裴夫人的话。

正因此，裴京岳绞尽脑汁也根本打听不到明舒到底被卖去哪了。

京城的花坊何其之多，他想过一间间找过来，可他害怕明舒的身子不干净了，便决定舔着脸来问华暮倾。

裴京岳已然最好被挖苦讽刺的准备，抬起头，说道：“我的来意正是这样，请华姑娘告诉我明舒的下落，她性子单纯良善，如今流落青楼花坊，她什么错也没有，她父亲也什么错都没有，不过是当了逃兵罢了，每个人都有怕死的权利……”

许久未见，这裴京岳说话和云岫越来越像，华暮倾听不懂，不由皱了眉。

“逃兵无罪？你面前坐着的可是武昌侯府的女儿，我父亲十四岁入军营时只是个普通士兵，到现在武昌侯这中间不知多少次的生死拼搏，他的战友和他都为了晋唐的疆域将自身安危置于身后，你却说逃兵无罪，若是人人都做了逃兵，现在敌国的铁骑会越过边境踏入京城，而你只是个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丧家之犬。”

华暮倾站起身，冷眼看着裴京岳。

“在这一点，你还没有明舒有担当。”

裴京岳愣住，苦笑道：“是，姑娘说的都对，我连对抗母亲都不敢，我这种人去了边关，也是个畏首畏脚的逃兵。”

“你可以走了。”华暮倾侧过身，送客之意明显至极，“我劝你赶紧离开，我可没空听你在这伤春悲秋，更不关心裴夫人如何如何。”

店门还没关，路过人都会好奇看两眼，裴京岳不顾及他人目光，躬身向华暮倾恳求道：“华姑娘，求求你告诉我明舒在哪？我一定会对她好的，我会为她赎身，我会八抬大轿将她娶进裴家，科考我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我会在母亲面前抬起头，不会让明舒受一丁点的委屈。”

华暮倾摇头，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不行，葵姑姑临终前告诉我，不要让明舒与你有联系，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懦弱又胆小，不值得明舒托付一生。况且明舒的赎身费，你根本就拿不出来。除非你去求你母亲，我也不卖关子，五千两银子，你能一次性拿出来吗？”

裴家三代清贵，家教甚严，裴京岳自然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样手中银子多多，更何况五千两银子实在是天价，若非华暮倾母亲娘家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人，也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钱保全明舒在醉玉坊的清白之身。

“我和摄政王关系亲密很多人都知道，我想裴夫人如果知道你来见我，情绪一定会火上浇油，到时候我看你想要怎么收场？”

裴京岳艰难开口，“华姑娘放心，我这次，我这次绝对没有让母亲发现。”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说的对，我现在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可我真想见明舒一面，这么多天我不知道她在哪，一点风向一点消息都没有，华姑娘，你告诉我她在哪？或者你可以先问问明舒，问她愿不愿意见我？”

这话说的没错，华暮倾思忖片刻，下定了主意，她不是明舒，不能替明舒做决定，尽管答应了葵姑姑，但明舒的日子还长，不能被其他人武断决定去向。

“我有时间，会去问问明舒愿不愿意见你。”看裴京岳脸上立刻布满了喜悦，华暮倾冷笑了声，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要买我这店里的一件东西。”

裴京岳愣住，试探着问道：“什么东西都行吗？”

他以为华暮倾是要拿一个天价古玩来让他望而却步，不想华暮倾却指向一个标价一百两的瓷壶。

“就这个。”

裴京岳立马将银票拿了出来，“一百两的银票，给华姑娘。”

“我不要银票。”华暮倾摆手，从柜台间拿出一枚铜钱，“我要这个，只要这个，依照晋唐现在的汇率，一两银子是一千纹，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万文，如果今晚我关店门之前你拿不够铜钱，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明舒在哪。”

这是存心的刁难。

裴京岳没有过多犹豫，快步跑出去，显然是去筹钱去了。

明舒在醉玉坊的决定虽然钻了牛角尖，可毅然将这责任担下的举动华暮倾也十分敬佩，这样好的姑娘，他裴京岳配不上，一个被母亲掌控的男子，无法给明舒幸福的。

过了半个时辰不到，裴京岳就来了，他身后是一名抱着一半身大篮子的小厮的。

篮子里装满了铜钱，小厮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华姑娘，十万枚铜钱都在这了。”

华暮倾淡淡扫了眼，“真是十万枚铜钱吗？”

“十万枚，一枚不少。”

轻轻嗤了声，华暮倾道：“我不信。”

“这……”裴京岳怔住，反应过来华暮倾是在恶整他之后，面上多了几分焦虑，“姑娘到底怎样才愿意问问明舒是否愿意见我？”

华暮倾命荨荨再寻来一竹网细密的篮子，起身拿了个小板凳放在古玩店门口，“一枚一枚的数，证明给我看真有十万枚，如果你做到，我会如约帮你询问明舒。”

裴京岳看着一大篮的铜钱，又看看华暮倾，眉毛拧成一团，“华姑娘是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数铜钱？”

华暮倾佯装疑惑，“怎么，不行？数钱怎么了。”

裴家的三公子在街上数铜钱，这让认识的人看见岂不是要丢进裴府的脸面，而且这件事一定会被母亲知道，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阵毒打，还会连累为他求情的姐姐。

裴京岳心中思忖着，一咬牙，一横心，出门坐在华暮倾安排的小凳子上，一枚枚的数着铜钱。

“希望姑娘到时能遵守约定。”

周围已经有好奇的人看过来了，似乎也有人认出裴京岳的身份，华暮倾看着他那张脸被涨红，笃定他坚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