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不容易挤出了宫门，还来不及喘口气庆幸，却发现找不到自家的马车所在何处。

比之宫城之内尚有内侍和羽林卫的指引，这挤出了宫门，便是彻底四散乱了开来，一时竟还有哭天抢地之声。

这还没发生什么，倒已经是这样的悲怆。倘使真是发生些什么，岂不是该早早地自毁了生路罢了。

英谷雨他们出来，看到的便是眼前的乱象，只立到了一旁，也不敢轻举妄动。

英华刘林两个看到这副场景，已然没了主意。来宫门的路上，他们尚可以凭着自己的蛮力，护住家人，也冲开往前的一条道路。然出了宫门，一下子没了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母最为无措，眼看着人声马鸣沸沸扬扬，她抓着刘林：“儿啊，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宫门外各家的马车本是集在一处，等天明他们出宫。尤其是这尽忠职守的尚还等着，那等寻常的，自是几个人找了个温暖的遮蔽之处，烤火喝点热酒度过这等寒夜。

故而，这黑夜笼罩的冰天雪地之中，等人们好不容易从有数的宫门中挤出来，慌乱之间，又如何分得清，这是你家的，还是谁家的马车。

着突然的情况，自然是将宫门口弄了个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

“本就无甚么事情，既已经出宫，只等一等吧。”

英谷雨辨清楚形势之后，她坚定起脸庞判定说道，她又吩咐下去各人暂且不动，省的在慌乱之中走失了，又得费一番功夫找寻。

英华刘林两个虽没有开口，却是默认了英谷雨的主意，这时候也并不急着回去了。英华此时因两家长辈在场，也不敢造次，又因是在宫门外，他又有了些伤感。

刘母却不认同，她一心只急着回去，这又冷又怕，哪里有家中舒适。刘透儿少不得对着她安抚一番，刘母这才安静了一下来。

等到他们几人俱是冷静了下来，英谷雨吩咐梅施罗缎两个照看好田氏，她自己则是顺着人群去探了探情况，心里也急，这自家的马车何在？虽说是避一避人多的时候，但这下雪的深夜枯等着也非是长久之计。

英华见英谷雨走过去，约莫也猜到了她的主意，便是要同她一道去看看。英谷雨想了下还是拒绝了，让英华留下来护田氏他们周全。又为了让田氏放心，她将成武带上。

越是离开宫门口，灯火越弱，从英谷雨看过去，再往前通往朱雀大街上反倒是更灯火通明一些。

她记得自家马车的标识，却拿不定到底管事如何了，只想着先行找到他们在说。她约莫是知道马车都停在何处，又看着两侧车马拥挤，不禁蹙眉：便是找着了，可也出不了。

英谷雨所料不错，她家的马车几乎是在最里头的位置，管事虽是驾着车，却没有路让他出来。

英谷雨找到了自家马车，便是打发成武先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她自己则是将袖子一撸，准备想办法开出一条马车的道来。

成武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英谷雨毫不犹豫地箭步上前，已经与管事说起了策略。他自也没有含糊，在雪地中往回跑去，将消息递给田氏他们。

田氏心中仍是担心着英相的情况，只是因有刘家人在，也不便说出来，眼看着人群渐渐疏落，虽是得了成武的消息，但仍是担心英谷雨，便也小声地同英华商量，是不是再让人去看看。

田氏才同两人说完，而那边英谷雨已经带着管事驾着马车寻了过来，来的仅有一辆，另一辆仍是停在原地等天明等英相。

管事看到田氏他们连忙是下马告罪，道是让他们等久了。

只是刘家的马车还没有来，英华便是邀请他们同行：这风雪夜里，自然是尽早回去才妥当。

刘林听得有些心动了，刘母自是想要应下来。还是刘透儿出面拒绝了他，道是自家的马车当是随后就到，并不急在一时。

刘透儿的拒绝让英华颇为的沮丧和为难，但是好在刘家的马车没多久也找过来了，如此英华便是依依不舍地与刘家人作别。

这会儿英谷雨也有了捉弄的心思，便是拿话说道：“透儿姐姐，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将话对着刘透儿，眼睛却是看着英华，只等着他再闹些个窘迫才好。

英华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是不理会。刘林是觉得英华这个妹子又厉害又可气，便是带着自家心地淳厚地妹妹赶紧上送上了马车，回去了。

佳人已跟着她的家人走了，英华自然没了留恋的理由，便是准备上马车回去。

只是田氏却是犹豫了，他们这一走，便只有英相一人还在宫中——他们两人这二十几年，从未在除夕夜分开过，这是第一次。

为这一个例外田氏心中少不得忧心忡忡，她不愿意就此回去，从来这一天他们都是要守在一处的。她不时地看向宫城，此时所有的官员内眷已经出来了，宫门再一次紧紧地闭上了。

“娘，雪更大了，我们先回去，在家中等爹爹。”英谷雨看出田氏的犹豫，她又是故作轻松，“等天亮了，爹爹回家，我们还得吃圆子呢。”

“听四儿的。”田氏说完便犹如虚脱一般无力地靠着英谷雨，她做了这么个决定，或许会后悔罢。

可是后悔又如何，她守在宫门口，也看不到他，帮不到他，只能是为难了自己。

英谷雨亦是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扶着田氏上了马车。他们娘三个共坐一驾马车回府，留下另一驾仍是等着英相。

马车内田氏微微眯合着双目，神情十分的不安稳，她背靠着马车，双手握着英谷雨的手，手心中微微沁出了汗水，透着些凉意。

英谷雨比谁都要清楚田氏现下的不安，她能够明白此事不寻常，她任凭田氏握住自己的手，另空出的手使田氏往自己身上靠了一靠，这时候任何的言语都不足以抚慰田氏心中的焦虑。她也只能是配合田氏，一同听着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以及碾碎轻雪的声响。

英华坐在马车的另一侧，三个人便是如此相顾无言。

英府距离宫门并不远，并不多久，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田氏最终是看着他们来的路，叹了一口气，这边是一头进了府中。

雪夜下的道路，已经覆了一层不薄也还算不上厚的雪，上头有几道车辙，其中便有两道停在了门口。

英谷雨看着灯火尽头的黑暗，以及眼前漫天的大雪，她愣了一愣，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除夕宫宴会是这般的收场。她已经从宫门内那场混乱中清醒过来，很不可思议自己竟是会在那时候认出了刘透儿，她想改明或许她还能再与齐均袖写一封信，好好说说她这一晚的经历，必是能让她大开眼界。

片刻地走神之后，英谷雨赶紧是追上田氏，她道：“娘，我跟你一块在春晖堂守岁。”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是全然没有淑女模样，像个小动物一样一下子窜到了田氏的身边。

英华走在她们的后面，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一同前去春晖堂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