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了就近的酒楼,是那种带卡拉ok的地方,进到一个小包间里,丁玉臣和金贝让我点菜,我谦让了几句之后,点了一个清蒸偏口鱼。我记忆中金贝特别喜欢吃香蕉和甜食,于是指着两道女士菜“酥黄菜”和“草莓香蕉”,问她:“你喜欢吃这个吧?”。
金贝坐在我的左手边,侧过头看了一眼菜单,然后抬起眼睛看着我说,“不用介意我,可你,你是客人!”
我发觉到了她在看我,但是我并没有勇气回视她,只好继续装着镇静地低头看着菜单。
丁玉臣递给我一根烟,说:
“多点几个,哥们今天刚巧发了奖金!”
我把菜单推给金贝,说:
“女士优先,必须保持中国传统,还是你来点吧!“
我没有喊出金贝的名字。
自从见到她,“金贝”两个字一直在我的脑袋里面盘旋,但是我却终究没有勇气喊出来。
金贝也发现了我的尴尬和不自然,直接把菜单接过来递到我右手边座位的丁玉臣说:“快别推来推去了,多耽误时间,你熟悉这里,就直接点了得了。我说了算,就点四个菜,咱们三个人足够了,不用点多,浪费。”
我接过话茬说:“是啊,千万别整多了,咱也不是外人。”
丁玉臣用夹着烟卷的手接过来了菜单,直接跟服务员说了两道菜名,并要了酒水。然后跟我说,那我可就做主了。趁菜还没有来,先唱几首不?
这个时候,我哪里有心情唱歌呢,一方面我哥还在看守所里押着,另一方面,刚刚见到金贝,我内心有多急切地想知道她当初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这十多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许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心里对金贝愧疚着,即使抛开我对她遗憾错过的感情,单就她转学的事情,我希望至少给我个机会替我妈当年的行为向她道歉。现在机会不期而至,我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但是现在人在眼前,我却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并不单单是丁玉臣在场的缘故,即使现在只有我和金贝两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毛头小子,可以不顾一切表达和释放自己的情感,我有家室,有道德在约束,有责任需担当,所以,我的准绳不允许自己突破感情的红线和底线。即使道歉的目的很单纯,但是道歉之后进而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不能预料,毕竟,这么多年,金贝始终藏在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个角落里,不止一次在我夜深人静独自孤单时,她就会从那个角落出来占满我的全部内心。我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哪怕单位购买汽车征求我意见时,我都强烈建议买了有她名字谐音的“金杯”品牌。然后我便经常亲自开着单位这台金杯客货汽车,参加各种生产任务,在同事和领导眼中我是工作不分分内分外的先进模范,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那些,我还把自己对金贝的想念寄托在这辆汽车上,仿佛金贝每天围绕在我身边。
现在来东山市,我开的就是这台车。
丁玉臣见我没有兴致唱歌,也就来了个明人不说暗话,主动跟我说开了他与金贝的相识经历。
也包括他与金贝前夫的相识经历。
金贝前夫,丁玉臣单位主管部门的一个科员。两个人本没有具体的业务接触,却因为一次在街头烤串摊位前的斗殴,成了莫逆之交。
那天傍晚下班,丁玉臣来到步行街一个比较火爆的烤串摊位前准备买一把肉串解解馋,离挺远便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叫嚣声,快步走过去之后丁玉臣看到一个同龄人与一个中年男人推搡着互相指骂着,年轻人明显占了下风。他本着公平息事的本意上去劝架,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说了句:“大叔这么大岁数了出来吃个串,整这么大事儿干啥,消消火,拉倒得了!”
不想他这一句劝居然把火惹到了自己身上,那个“大叔”猛一回头恶狠狠地冲他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妈的也管我叫大叔!”接着就回手把拳头怼在丁玉臣的胸口上。丁玉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怼楞住了,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男人,压着火说:“明明就是跟我爸差不多年龄的人啊,我叫你叔不对吗?”
“x你妈的!你他妈地才输呢,你们全家都输,你家一辈子都输,你两个小b崽子!”
丁玉臣笑了,他明白了这是一个赌局上输红眼的人,是因为自己的“叔”被他忌讳成了“输”。
而且那个年轻人也应该是喊了他“叔”。
不知道是年轻人之间本就拥有默契,还是只有这两个年轻人有默契,总之,丁玉臣与之前被怼的小伙子相视看了一眼,就有了灵犀,知道今晚有了对路的人,于是一个眼神就让两个人迅速达成联盟,同时出手,没有费什么劲儿就把中年男人摔到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没等那边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跑出了几百米远。
后面的事,比如大叔被打之后灰头土脸回到家,家人报了警;比如派出所最终查到了这两个打人的年轻人,经过核实,他们确实不认识,不构成打群架;比如,最终大叔家属撤诉,两个年轻人虽然免予了治安处罚,却都受到了单位的通报处分;比如,这两个受处分的年轻人,最后确认确实出自同一个单位。
但是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我并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事情。
总之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之后他们也顺理成章成为了一对进班房未遂的铁哥们儿。
铁哥们儿自然要无所保留,于是,丁玉臣很快发现了这个与他同性叫做丁甲的铁哥们儿对自己妻子的严重不忠。
丁甲的家庭很有些背景,属于从小就享受到了锦衣玉食的那种,也便有了他游戏人生的资本。虽然现在他爷爷已经在东山市财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休,但是家里实力和自身的品性,已经让他低调不下来了。
在娶了金贝这个数一数二的美女之后,丁甲倒是收敛了一些拈花惹草的秉性,本本分分做了一年好丈夫,之后由于金贝婚前与丁甲未婚先孕私下做了人工流产,导致了身体孕育几率严重下降,丁甲胆大包天的面目显露出来。
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在他的无耻酝酿和金贝的愚蠢默许下,开始实施了。
他哄骗金贝做了十个月的假孕状态,另一边自己在外面与一个女子厮混生下了一个孩子,然后在一个深冬暗夜里,丁甲给金贝抱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一句“抱养的”,妥妥地打发了金贝的疑虑与委屈。
我和金贝恋爱的几个月时间里,我们自己还是孩子,那时的我不会深层次去探索人的本性,也探索不来,而后与金贝一别已然十几度春秋,大家都从懵懂年少长到而立之年,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又形成了什么样的三观,彼此都不会了解。所以,我无从了解金贝的内心,也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居然愚蠢到如此田地。
“你就真的答应给他养这个孩子了?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他的外面的野孩子?”我激动而迫不及待地恨不得马上知道所有的细节。
“因为是我的原因不能生育,我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家。他开始跟我说,就是抱养一个孩子,为了堵堵别人的嘴。毕竟他们家在东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就丁甲一个儿子,如果无后的话,我觉得自己的责任太大了,所以我答应配合他做了假怀孕,而且连他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一起骗了。
“虽然心有不安,但我依然是打算就这样瞒天过海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一直欺骗下去。然而在一次房间大扫除时,我发现了丁甲与一位叫“李芳红”的女生签写的协议书,原来这个孩子是丁甲与李芳红所生,协议内容大致是孩子生完归丁甲抚养,李芳红终生不得与孩子相认,丁甲付给李芳红五千元分手费。
“我当时感觉五雷轰顶一般,我现在都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可能是我咎由自取吧,是老天对我欺天的报应。
“丁甲看到事情败露也没有狡辩,和我摊牌了,告诉我是李芳红先怀孕之后,他才想出来让我这边同步假扮怀孕,然后孩子抱回来让我带,反正我可能终生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会对这个孩子好。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丁甲让我自己选择去留。我挣扎了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了。
“你不要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愚昧和无知。”金贝先封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