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满蜷缩在讲台底部大气也不敢出。门外的黑狗念叨着:“在这里吗?不在这里吗?”之类的话语,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巨大的撞门声,仿佛大锤在猛砸包小满的心房。
“哐啷!”撞门声终于来到这间教室,包小满透过试卷堆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黑狗“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在教室里沿着后排课桌往前东闻闻西嗅嗅。看着黑狗的动作,包小满头皮发麻,他忘记了,狗可是有着非常惊人的嗅觉的。
“完了!”包小满在心里绝望地喊。这个梦真实的可怕,以前那些对付噩梦让自己醒来的招数完全不管用,逃命的时候包小满掐自己打自己甚至捡了把刀划伤了自己。疼痛很真实,梦境却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包小满眼见着黑狗灵敏地嗅来嗅去,马上就要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不由得喉咙变干,舌尖发苦。
“找不到啊,真可恶啊。”大黑狗嗅了一阵,最终在讲台前的第一排课桌的位置停了下来。似乎是因为没有找到包小满,居然还懊恼地抬起前爪搔了搔脑袋:“可恶啊,这里的味道太杂乱了,完全找不到。”包小满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暂时安全了。
“喂,你看到一个瘦高个儿的男人了吗?”大黑狗的懊恼只持续了很短一阵子,它向着教室里唯一的女生发问,“不说实话的话,就拿你去填肚子。”
“我没有看到啊。”女生的声音细弱,带着一丝熟悉感,仿佛包小满在哪里听过。包小满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女孩的声音,他最近见过的女性生物除了上司和苏绾,就只有那个神经兮兮的潘亚娟。这几个人的声音和这个女生的都不像,包小满仔仔细细回想着自己遇到过的姑娘,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内容。
那边女生和大黑狗的对话还在继续,不太想得通遗漏了什么的包小满继续从缝隙里偷窥。这一看让他瞬间血压飙升到:女生一边对大黑狗说着“没有看到”,一边伸出手,悄悄指向讲台。大黑狗得了暗示,咧着血盆大口,滴答着口水直奔讲台,尖锐的牙齿印着夕阳反射寒光。
“我去,你害我!”被大黑狗像拖垃圾一样拖出来的包小满气愤不已,“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干嘛出卖我?”
“真的无冤无仇吗?”女生嘻嘻笑着靠近包小满,缓缓撩起了散乱的长发。长发下面是一张青灰色的,包小满毕生难忘的,幼年阿眉的脸,“这不是你当初做的嘛,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你神经病啊,谁会喜欢被出卖啊!”包小满简直要奔溃了。大黑狗拽着他的裤腿把他夹在腋下,头下脚上的姿势让他不得不被迫闻着黑狗尾巴跟前那股腥臊的臭气。他这会儿总算是知道这场噩梦是怎么回事了,这拓麻哪里是噩梦,分明就是一场迟来的报应。阿眉,那个被他出卖,被齐鲁安和跟班们活埋在雪堆里,最终因为冻伤不得不截肢的女孩子对这场霸凌的报复。
“嘻嘻嘻,原来你也知道没人喜欢被出卖啊。”阿眉的脸在包小满因为倒立而充血的眼前晃来晃去,“你当初出卖我的时候不是也没有犹豫嘛,现在我也不过是出卖回来。看,多公平啊!”
“公平你妹啊!”包小满简直欲哭无泪,大黑狗倒着拖着他前进,好几次把他的脑袋撞在了楼梯拐角之类的地方。说起来也奇怪,刚才包小满死活跑不出去的教学楼梯这会儿似乎恢复了正常。包小满被拖得脑袋充血嗡嗡直响,毫无保护地在地上摩擦也让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被擦破了皮了。
到了户外包小满才发现下雪了。夕阳橘红色却没什么温度的光芒配合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这场景看起来倒是有点奇异的奢华。大黑狗把他丢在一个水泥砌成的花坛跟前,花坛上插着个简陋的木牌子——六年级(5)班户外卫生区。包小满跌跌撞撞扶着花坛边站起来,壮着胆子对着跟在大黑狗后面的阿眉怒吼:“当年都是潘亚娟,要不是因为她天天语言暴力骂我们,谁要跟你过不去啊。再说了,当年齐鲁安他们可是学校的一霸,要是他们发现我骗了他们,那我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而且我不是救你了吗?都说母债女偿天经地义,那潘大头是你妈,她造孽,你找她去啊!”喊到最后,包小满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少女阿眉皱着眉看他,一言不发。
“对不起。”就在少女阿眉准备上前继续自己的游戏,让包小满也体验一把被积雪活埋的快感的时候,突然听到包小满闷闷的声音。
“什么?”少女阿眉愣住了,伸出去抓包小满的手停在半空中。包小满抬起头,二十几岁的大男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毫不在意:“对不起!”
“你想要用道歉博取我同情的话,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考虑了。”少女阿眉挑了挑眼角,嘻嘻笑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没指望你能原谅我,但这句‘对不起’是我当年欠你的。”包小满抹了一把脸,从身边的花坛里抓出一把积雪擦了擦手,“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好多年了。你说的没错,我没种,我是懦夫,我不是男人,我没本事像苏绾一样光明正大地向潘亚娟复仇,只能暗搓搓的告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了这件事儿,我包小满很怂,没什么本事,但我一直活的光明磊落,除了这件事儿。”
少女阿眉铁青着脸色踢着地上的积雪,大黑狗乖巧地蹲在她身旁,少女把手伸进狗狗浓密的长毛里取暖,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包小满发泄完了,颓唐地坐在花坛边上,伸手去口袋里摸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这里是梦里,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