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尹大人的信?”
淳于氏劈手将那信夺了过去,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眨眼间便看完了,然后整个人僵僵地坐在那里,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常嬷嬷胆战心惊地觑着淳于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尹大人他……信上说了些什么?”
淳于氏冷笑了两声,咬牙切齿道:“姓尹的混账王八蛋不知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我母后给我送东西来,押车的本来派了慈宁宫的二总管何全。
结果这姓尹的混蛋巴巴的向皇帝讨了个‘安抚使’的名头跟着一起来了。说是后日下午就到。”
她把脸转向萧岳,缓缓道:“夫君看这个王八蛋此来是安的什么心?”
萧岳本来正在用饭,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一愣,随即便继续低头吃着粥,平静道:
“无妨。我如今在这高平县做一个小小县丞,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尹兄过来看了也没有话说。夫人不必惊慌。”
淳于氏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岳,厉声道:“这个奸佞小人几次三番把夫君害得这样惨,这次他来,摆明了是来落井下石的,夫君怎么还与他称兄道弟?当真是麻木不仁了吗?!”
“不然呢?夫人想让我如何对他?”萧岳放下手里的碗筷,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道:“何况……还是我负他在先。”
“一码归一码,那都多少年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了,夫君何必总挂在心上……”
淳于氏的气息明显弱了下去,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萧岳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波澜不兴,眸色却深邃如潭:“夫人可以忘,我却忘不了。”
淳于氏的身子微不可见的一僵,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常嬷嬷忙笑着过来打岔:“姑爷尝着这野鸭肉粥如何?老奴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
萧岳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味道不错,火候拿捏的也好”,顿了一顿,又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吩咐翠果:
“一会儿你把这鸭子肉粥给春娘那边也送一碗过去,她今天也辛苦了。”
他嘴上说着这话,眼风下意识地就朝站在远处的春娘飘了过去。
春娘立刻垂下眼皮,充耳不闻地掀帘子就出去了。
翠果答应着,心里有点疑惑------怎么听着自家主子那话里话外的,像是有那么点讨好的意思呢?
随即又摇头。不可能,主子那一身骨头硬的,讨好过谁呀……?必是自己听错了。
春娘一路疾走,走回了自己的小跨院里。
刚才在上房里他们主仆几个的交谈,她虽然听得不很明白,也知道他们说的事情里牵扯到了萧岳被贬到这里的原因。
那个什么尹大人,听上去很危险的样子……
春娘其实很是担心,担心萧岳会不会又有什么麻烦,要不然她早走了,不会一直磨磨蹭蹭的支楞着耳朵听到现在……
可是听着听着又暗暗骂自己: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对他不闻不问了吗?他都对自己说出那样狠心的话来了,自己这又支楞着耳朵听什么呢!
阮春娘,你就这般没有骨气?
开始是怎么计划的,难道都忘了吗?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在他家忍耐三年,给他生个儿子,然后三年后拿着淳于氏给的五百两银子,带着润儿远走高飞的吗?从什么时候起这竟不算数了呢?
春娘坐在床上,跟自己生着闷气。
他有什么麻烦又关自己什么事呢?他都对自己说出那样狠心的话来了……以后两个人还是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好了,计划还是以前的计划,她不会再理他了。
对,就是这样最好。
春娘打定了主意,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与豪迈来。于是坐在镜前开始卸去钗环------以后只要太阳一落山,她就掩门闭户熄灯睡觉,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管他淳于还是萧。
日常也是闭门不出,寂寞了就做些针线活,她可以做些孩子的小衣服来打发光阴……对,明天就去找翠果要些尺头棉花来。
不就三年吗?咬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春娘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将头上的八宝攒珠钗卸了下来。
灯下,那只钗在手心里熠熠生辉。
春娘咬了咬唇。她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大小姐那里,当面谢谢她。别人对她的好,她一向珍惜。
何况大小姐是大小姐,她爹是她爹,一码归一码。
想到这里,春娘便将那只八宝攒珠钗和耳朵上那对明珠耳铛一并用个手绢包装了,起身往佑君那院里去。
佑君住在西跨院。春娘走进去的时候,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里点着灯。伺候佑君的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和一个老嬷嬷,此时两个小丫头正坐在廊上打盹儿,老妈妈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佑君正一个人坐在灯下下棋,自己执黑白两子,自己跟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