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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情起

白昭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今天正好是十五,一轮圆月挂上天际,映照出丹城祥和的一片。她没有用武功,只是随意的走在富阳大街上,白日里原本很热闹的街边稀稀拉拉得亮着灯盏,一般都是些酒馆和客栈,偶尔还会有些背着篓匡行色匆匆的人经过,应该是到附近山头采摘草药回来的药师,步履匆匆得想赶回家同妻儿团聚。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悠闲自在的场面了,战场上的烽火硝烟和形势万变,让她一刻都不得停歇,她觉得自己只是被命运的齿轮推着走的傀儡,除了舞刀弄枪,就别无选择。

她看见酒楼中的公子正在与胭粉女子亲亲我我的身形倒影在窗户上,也看见小户人家的女子坐在烛光前缝补的身影,无论是什么样的光景,都与她无关。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与她隔着一道天堑,她甚至都不知道,身为女子的她,竟然也有一天会看着普通的女子若有所思,她好像是这个世间的第三种生物,不伦不类。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白府的大门口,黑白分明的装饰她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了,身为白家人,却好像离白家又一直很遥远,可能这是白家世世代代的诅咒。

白昭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白园,也是整个白府的正中心,曾经她的父亲和母亲的卧房,现在作为家主入住,还保留着曾经的样子。母亲喜欢的雪色帐幔,父亲喜欢的沉木案台,甚至还有白昭小时候的木马在角落里,俞婶打理的很好,都没有落灰在上面。

“阿离,我进来了。”屋门没有关,白昭坐在黑暗里,也没有点烛台。宗毓一手提两壶好酒,一手执剑踏入,放在桌上转身前去点灯。火苗亲吻过烛台,开始燃烧自己为这间屋子增添光明。

宗毓甩灭了火引,坐在了白昭的对面,指了指桌上的酒和剑“选吧。”喝酒还是练剑?他是了解白昭的,按照她的脾性,此事一出定然又是要闹一个天翻地覆。然而这次不太一样,白昭的眼睛里是跳跃的烛光,平静又深邃,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

而在白昭心里,这次又哪里是练个剑就能消的气,因为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气。

“师傅,你嫌弃我吗?”

宗毓突然很佩服楚珉,居然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王变成乖顺的小猫咪,问出这样柔和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因为我是女子。”因为我是女子,百姓们会嫌弃;因为我是女子,将士们会嫌弃;因为我是女子,白家世代的基业会嫌弃。白昭只说了因为我是女子,宗毓便知道正在缠绕她的梦魇是何物,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年他十五岁被白先毅看中招入府中的时候,白昭才五岁,正是那个看啥都好奇得年纪,皇宫管不住她,军营没空管她,白先毅因为他的才能将白昭交给他做徒儿,白昭不愧是大将军的后代,天赋资质极佳,原本应该顺风顺水接管楚军,却因镇国大将军和苑公主的匆忙离世而变得危机四伏。刚开始全靠白氏血脉这一点撑着,白昭举步维艰,连新兵招录都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所有的原因都只有一个,她是个女子。

尽管在她不懈的努力和几个得力干将的帮助下,最终平稳得走上了正轨,民间白氏公子的传闻却就此传开,逐渐被所有人接受。现如今突然宣称她是女子,怕还是让白昭措手不及了。

宗毓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曾经受过伤吃过的苦,绝对不是一个“因为我是女子”就可以抹去的。

宗毓利索得打开了两坛酒,递了一坛给白昭。白昭顺手接过,和他手里的那坛碰了一下猛灌了两口,觉得不过瘾,又准备再灌,被宗毓一把摁住手。

宗毓手心常年舞刀弄剑的老茧在手背上的触感格外真实,“你那点酒量,少喝点。”

白昭心情不好,听什么都是刺,“怎么?师傅也相信女子不如男?”

宗毓自己喝了一口酒,“如果在以前,我可能相信,可是遇到你以后,我就不信了。你相信我,你不比你爹镇国大将军做的差。”

白昭也意识到自己又任性了,师傅明明是特意过来陪她的,也只是好意提醒而已,是自己曲解。

“别多想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师傅都永远陪着你,还有尹伊。”

也许是宗毓诚挚灼热的目光温暖了屋里的空气,也许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无奈砸死了心里扑腾的疑虑。白昭突然想,或许这就是命,上天已经安排好了她往后所有的征程,她要做的,只是走下去。

宗毓眼睁睁得看着白昭挣脱出手,一口气喝完了一坛酒,脸上瞬间爬上一阵嫣红,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摇摇晃晃得就要砸到桌子上,眼疾手快得抱到怀里,抄起膝窝,打横抱起。

醉酒状态下的白昭身子一如寻常女子,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也很乖,只知道呼呼大睡,如此这样平时绝对看不到的白昭,现在就在他的怀里,宗毓突然感觉心口的痒痒肉被轻轻得挠了一下,有一阵很奇怪的热切从胸口升起,游走在五脏六腑。宗毓快步走向床榻,将她合衣放到榻上,盖好被子,愣愣得看了看她的睡颜。

真的是个美人,如果说平日里的英姿飒爽比较像九天玄女,那现在就是温柔如水的嫦娥仙子,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不一样的味道。胸口的热切蔓延至全身,脸上爬起酥痒感,我这是怎么了?直到手已经轻轻得触碰到白昭的脸,缓缓从脸颊向下游走,顺着流畅的线条到达她莹润的嘴唇的时候,宗毓失态得猛地抽回手。

我,我在干什么?我可是她的师傅!

随即宗毓飞快的起身灭灯逃似的出了氛围诡异的屋子,在屋外做贼心虚得做了好几个克制的深呼吸。

屋顶的脊梁上,一个黑衣人腾空而起,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白府的,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宗毓警觉得抬头看去,屋脊上翻飞的凤凰口衔着一轮圆月,无声的嘶鸣。

应该只是猫吧,宗毓是这样想的,可是眉头却不自觉地紧促起来,脸上的血色褪尽,冷若冰霜。

与此同时,远在齐楚边境的连沂,齐楚的必争之地,一间上好的客栈里,住进了一批贵宾,来自齐国的议和使团,偌大的房间一尘不染。

姜印喆点燃了案前的蜡烛,吕奎坐在案前,从袖兜中抽出一封信,那是齐王在临行前悄悄交给他的,并且命令他阅后销毁。打开这封信,是齐王刚劲有力的亲笔,

寻机除楚将白氏。

齐国陷入危机,楚国本就实力强大,虽说现如今消息封锁,可若是真是楚国的计谋,议和将变成一纸战书。或者楚国知晓这个消息后难保不会乘胜追击,无论是哪种情况,齐国都将面临着灭国的危险,所以趁此机会也灭掉楚国一员大将,才能保三国势力均衡,真正得以休养生息。

吕奎若有所思,都没有察觉到姜印喆走到身侧,看见了齐王的亲笔书信。他深以为然,刚想询问他可有良策,就被吕奎夹住纸张送到了烛台前,火苗迅速吞没蚕食,最后变成了灰烬。

“此事你知我知,不得外传。”吕奎简单得嘱咐了一句,起身离去。姜印喆紧随其后,突然脑子短路问了句,“殿下可是已经有法子了?”

吕奎闻言嗖得停住脚步,伟岸高大的身形到哪都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姜印喆一个急刹,险些没稳住,就看见前方的主子给了他一个异常阴郁的眼神,就好像在他的瞳孔下藏了许许多多的冤魂似的,连一直服侍的他都心底凉了一截,也不知道心虚什么就低下头不再说话。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一切都等到到达楚都丹城后再议。”现在大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都不知道,此去本就犹如羊送入虎口,议和使团全员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后背还有整个齐国,棋错一着就是万劫不复,稍有不慎就是血流成河。

姜印喆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嘴了,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主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约约得在极力隐藏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