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灶的屋子里,焦香顺着敞开的门到处飘散。张陵闻到味道,稳住心神,仔细看去,见一个厨子伏在灶上,胸前衣服早就烧穿了,一半脸成了焦黄不堪的颜色,不对称的两眼等着门口。他跑离门口,冲出那股焦香气味编织成的大网,像条受伤挣脱的鱼,哪知那气味似乎长了脚,又钻进了他鼻孔。
张陵把厨房的门关上,捂住鼻子还是阻止不了吸入到处飞舞的肉香。他心里却觉得恶心,久经折磨再也忍受不住,俯下身子,大声呕吐。他今天从肩膀受伤后就没吃过东西,胃中翻滚,双眼因为用力发黑,脑子天旋地转,隔了好一阵吐出一地黄胆汁,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傍晚的北风扫过,张陵被一阵风吹清醒了。他唯一一次见死人是几年前,隔着棺材胡乱看了一眼,这时镇定下来,只把装满死人的屋子想像成了一个大棺材,一肚子苦胆汁也就不再剧烈翻涌。他心想:“今天怎么竟碰坏事。”却也不想想,他好歹还活着,而刚才见到的人都死了。
他适应了眼前的现状,好奇心立刻占据上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袖子捂住嘴,再一次推开阻隔死亡的门。门槛内的血令人实在难以下脚,他只好从不同角度通过门口朝里面望去:李麻子依旧躺在最靠近门口桌上,一张麻脸对着门口,脸上比云梦山的白雾还白,没穿外衣的身体也是惨白,所幸身上没有麻子。
张陵想:“我不久前才到酒楼,李麻子一直一言不发脸色惨白,难道我碰到诈尸了?”他胡思乱想一阵口中默念:“老李啊老李,我们无冤无仇,是谁害了你,我一定给你报仇。”他再瞟向李麻子没穿衣服的惨白身子,似有鬼神相助般突然明白:刚才那个人不是老李,是脱了他的衣服故意扮作他的样子!他这么一想明白,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那人怕露馅所以不跟我不说话,也完全不像平时热情。
他再看老李的样子,硬邦邦的手臂垂在桌边,肯定死了不止半天。老张头说过,人死久了,身体就会又冰又硬,更确定了他的推测。
张陵心里的一个疑惑刚想明白,又有许多疑惑接踵而至。
谁害了他们?
为什么害了他们?
又为什么扮作老李?
他一时想不明白,一拍大腿站直,心想:“我这么站在这里,万一被人看见岂不被冤枉杀人。回去慢慢想。”他顾不上打酒,推开后院门张望无人,快步而去。
他刚走出几步,脖子上一凉,不敢再动。
“难道是凶手?”他心惊,身体像死人一样又冷又硬。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耳朵,“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
张陵觉得声音耳熟,一面慢慢转身,一面慢慢说:“我是来打酒的……”没有说完就转身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容,他绝不会忘记的面容。飞度正把长剑带鞘抵着他脖子。
原来飞度中午时教训老张头和张陵不成,手上反而被突然出现的天心用撼天打出了外伤,肿起老高。他偷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上了药,愤恨之余削烂了不少大树,出了一口恶气,累得躺在一根断树干上边休息。他见天色差不多快日落了,就赶回仙酒楼与天下盟余人汇合。
他刚到仙酒楼边小巷,见一个人影缩头缩脑地从后门张望走出酒楼。飞度心想:天下盟余人都在楼上,这人到酒楼也不知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这人的行迹必定有鬼,非要盘问清楚。于是展开轻功轻轻跟近。他修为远高于张陵,就是正面出手也是一招制住,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剑架住了张陵脖子。
飞度凑近一看,是早晨碰见的张陵也有些吃惊,轻笑中长剑又归鞘背负身后,说:“怎么是你?”
张陵见是老冤家,却毫无惧色说:“怎么,又想找鬼谷派的晦气吗?我已经拜月风先生为师,可不怕你。”他下午已经听说了飞度在悦来楼中和鬼谷派、神农派的过节,因此直言不讳。
飞度脸上肌肉一抖,随即有些好笑说:“你师父也不配给我祭剑,我懒得和你这个无名晚辈计较。”
张陵心想:“我师父是众位同门师公辈份,他口气也真大。”心里气愤说:“你连我天心师伯一棍也接不住,还有什么脸跟我师父动手?”
飞度不拿剑的伤手在背后依旧隐隐作痛,他狠狠逼问:“你到底在这干什么?”
张陵想起那些死人,尽量装作无事说:“不劳你费心。”转身就要走。
飞度看出他神色慌张,说:“跟我回去交代清楚!”一手突然掐住他脖子,将他身体叉起来。张陵顿时呼吸困难,双脚猛蹬,只感到眼前渐渐模糊。他正要感到窒息昏迷,突然腰背屁股一痛,呼吸也跟着畅通了。
张陵低头猛吸几口气,见眼前是片地板上,抬起头,吕贤、不小还有刚才仙酒楼七层的几人都在桌上坐着,飞度站在他身旁。原来飞度刚才叉着他脖子,一口气登上了七层。
飞度一指坐在地上的张陵,说:“你快说,是不是鬼谷派让你来打探消息?”接着对吕贤等说:“这小子叫张陵,跟月风、梨婉、天心他们是一伙的,已经拜了月风为师。”他瞥见吕贤脸上的惊讶,心中得意。
不小先是一脸错愕,接着说:“难怪连赏钱也不要,原来是来打探的细作。快说谁派你来的?”
吕贤说:“多亏飞度师兄,原来你突然离开,是为了众人安全盯梢了。要是真让奸人作祟得逞,后果不敢想象!”
飞度笑笑说:“各位都没有发现,我不过是凑巧而已。”
雷云听他嘴上谦虚,却态度轻慢,明显在踩着众人邀功,因此不悦道:“飞度先生真是好本事,改天可要领教一下。”声音虽低却让所有人听的清楚。
飞度双手一背:“现在就要落日,就要夺经了。日后必定向雷云道友讨教。”
雷云一哼,吕贤已经抢先说:“各位,还是问清楚情况,天下盟年轻精锐在此,绝不容有人在眼皮底下搞鬼。”
飞度用脚尖碰碰张陵后背:”快说!谁派你来的?“
张陵用力呼吸,总算缓过气,心想:“他们还没发现那间死人的屋子,否则也不会这么问我了。这时天心师伯可救不了我了,只好想办法拖延一下。”他咳了几声说:“我本是来打酒的,刚才是这个叫不小的硬拉我来斟酒,就是他派我来的。”说着一指不小。
不小从凳子上弹下,举起宽大手掌作势欲打,被雷云拉住。他吼道:“放屁,我怎么会害自己人?你到底来干什么?”作势要打下。
张陵说:“刚才我说的清楚,难道你要杀人灭口?”
“等等,”吕贤说,“雷云、玉灵、斩文你们三位来问吧。”
不小见吕贤让余人询问,为表示清白,跳起往板凳上重重一坐,闷头喝酒。
雷云说:“请玉灵师弟来问,他要不老实说就先尝尝大名鼎鼎的佛山玉骨钉。”
斩文说:“玉灵师兄,请。”
他们之间随在一个天下盟但是又在不同门派,见面便以平辈相交,按年纪分师兄弟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