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穷奇公子放弃般的瘫坐在地。
他怀里抱着战魂刀,手指轻抚刀面,眼中闪烁着类似陷入久远回忆的眷念。
对面的人压抑着痛苦的咳嗽声,拉回了他一点神智。
“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穷奇公子宛若喃喃私语般,望着傅长安的方向叹息了一声。
傅长安的内心出奇的平静,对于死过一次的人,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心里头某块地方,隐隐约约的,总感觉有些遗憾。
“傅长安,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长安“呵呵”笑了声,语气悠远死寂,“你是穷奇共公子啊。”
穷奇公子,“……”
“你是杀了我父母兄长的人啊。”
穷奇公子散漫的表情猛得一怔,虽然早就心知肚明她追杀自己的缘由,可从她嘴里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一只手搭上自己的面具,几乎有些喘不上气,“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长安很不耐烦,都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十分不愿意陪着仇人聊天,“我管你是谁,你就是穷奇公子,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死亡是什么感受,她太清楚了,害怕,孤单,寂寞,不甘。
虽有些可惜,她要死在他前头了,不能亲眼目睹他死时的惨状。可转念一想,她比他先死,将默默等待死亡的恐惧留给他,她的尸体会在他的面前慢慢僵硬腐烂,成倍的恐惧叠加,想想就大快人心呐。
想得太投入,傅长安没注意笑出了声。
“和我同归于尽就这么让你开心?”穷奇公子手里拿着傅长安的左缠丝,抬眸看了一眼。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但强者能通过气息辨位。
傅长安不搭理他。
“说到底真正砍了你父兄人头的是赵文炎和崔千刃,我在其中不过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小角色,你为了杀我,将自己的命也丢了,值得吗?”虽然他也曾试图救过傅威父子,然而战场瞬息万变,一切又怎会随着他的想法而改变。
他到底只是个小角色啊,没有权利的小人物,注定要被上位者掌控摆弄。
连自己的命都左右不了的人又谈何保护身边人。
“若是杀你都不拼尽全力,我又怎么能杀得了赵文炎?!”畏首畏尾无能为力的日子上辈子我已经过够了,这一生多杀一个仇人都是赚得!
傅长安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识,以她的资质就算再练个十年都不见得是赵文炎的对手。她唯一的本钱也就是不怕死这一条了。
随时会死啊,这件事,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是,真到这一天来临了,还是会有些遗憾呢……
穷奇公子捏着面具的手又放了下来,原来她不知道他是谁啊。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该失望了。
“符白岩家世好,性子好,长得也好,看得出他对你也很上心,怎么就非要闹到和离?”
傅长安混沌的脑子莫名其妙,这人有毛病啊?这又是哪跟哪。
“难道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你吃了闷亏?也是,自古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斯文败类比比皆是,符白岩名声好的不似真人,我也觉得假的很……”他语气淡淡的,闲谈的架势,若对面是个知情知趣的,定会有如沐春风之感。
傅长安翻了个身,面朝里,“我快死了,很快我就会变成一滩烂尸,先是僵硬,然后发臭,接着会稀巴烂,吸引各种小虫子是肯定的了,到时候尸虫会从我的嘴巴里爬出来,眼睛里爬出来,肚肠里……”
“你,你,你别说了!”
“那时候你也快要死了,那些小虫子会循着你的味道爬满你全身,往你的嘴里钻,耳朵里钻……”
“傅长安,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呼吸一窒,空气都安静了。
穷奇公子的眼神变幻莫测,握住战魂刀的手再次死死握紧。
半晌,傅长安轻轻的吐了口气,“啧。”
真是恶心啊,临死之前,居然让她感觉那个人像她的义兄。
啊,傅长安,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多么熟悉的口头禅。
一时间,再没人出声。
嗯?
身后一片冰凉,傅长安察觉到了,她的手随意抓了一把,抓到一手的烂泥。
有水流……
她摸了摸顺着土层渗出的水,迟钝的脑子反应了下,迟疑的问了句,“你会水吗?”
穷奇公子正发呆,没听清。
傅长安,“你会潜水吗?”
穷奇公子顿了下,留了个心眼,“不会。”
傅长安放心了。
好累啊,真的太累了,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