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再使用这个假名的金发公安久违地推开门,第一次以降谷零的身份走进了公寓。入眼的一切都还很熟悉,家具摆设还是稻见最后离开这里时的样子。降谷走过客厅,走进卧室,几乎还记得屋主人的习惯和喜好:她喜欢坐在那张沙发上,双腿蜷起来,窝在柔软的布料里刷宠物博主的动态;或者撑着下巴坐在餐桌前,边看电视,边小口喝着玻璃杯里的脱脂牛奶。
降谷打开卧室床头柜的抽屉,从底层抽出那张抚子的照片,用拇指的指肚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来。
他似乎发了一会儿呆,片晌后听到虚掩着的门外响起下属的声音,似乎在问他卧室里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里没有问题。”
他将照片收进自己的口袋,坦然地回答道。
第二天,降谷拿着一个文件夹,敲开了黑田理事官办公室的大门:“早上好,理事官,我是来……”
降谷一愣,目光落在了坐在一旁的陌生女性身上,似乎对办公室里出现第三个人感到有些意外。
“降谷君,你来得正好。”黑田站起身,介绍道,“这位是夏目少佐,来自情报本部联合情报部。上次内田大佐遭遇袭击的事情,就是由她负责调查的。”
身穿西服套装的女人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夏目百合,幸会,降谷警官。”
“……降谷零。”降谷微微皱了一下眉,礼节性地与夏目握了一下手,一触即分,“情报本部的人来做什么?”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夏目看了一眼黑田,又看了一眼降谷,神情倨傲,口气冷硬,“你们近期逮捕的嫌疑人里,有一个名叫‘稻见加贺里’的女人,我希望能够把她移交给情报本部。”
“——不可能。”
“请先听我说完,降谷先生。稻见相关的身份档案,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一直都是由情报本部在进行管理。把她交给我们会更方便,详细的处理结果也会为公安开放查阅的权限,你们什么也不会损失,这样如何?”
“还是一样的回答,她的事不需要防卫省插手。”降谷毫不犹豫地说道,然后看也没再看夏目一眼,径直走到黑田面前,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理事官。这是我准备向您提交的协助人申请材料,之前拜托风见帮忙要的名额已经批下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办完手续。”
“协助人?你是说……”
黑田有些意外地接过文件夹,刚刚翻开第一页,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搜查一课那边有个会议要参加,便让降谷和夏目先谈,他离开一下。
夏目看着降谷关上门又走回来,在他的示意下坐回了办公室里用来会客的小沙发上。
“你要让她当公安协助人?”她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然后交叠起双腿,压低声音说道,“我必须要告诉你,警官。这个女人身上牵扯到防卫省的重要机密,我们不能放任……”
“机密?我看应该是丑闻吧。”
降谷抱胸坐到对面,还没等夏目把话说完,便冷不丁地打断。他的口气充满讽刺,让对方镜片后的目光陡然一凛。
“我说对了吗,少佐女士?当年让她流落欧洲,被武装组织劫走的那次恐怖袭击……与防卫省有关?”
“……这是她告诉你的?”
“别误会,她没有对我提过,这些只不过是我的推测。当然,看你的反应,我应该猜得差不多?”
降谷没有说谎,他只是想到了稻见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说她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去为防卫省做事。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当年害死稻见的亲人和朋友,害得她被□□抓走的幕后推力有防卫省的手笔,那么稻见就掌握了一桩巨大的丑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赤|裸裸的铁证。
以那些上层官僚一贯的作风,必定要想方设法解决这个隐患。也许之前他们忌惮稻见的实力,不好出手,现在为了组织的事情,她闹了这么大的一出,落在了公安手里,防卫省的人便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对付她的由头和突破口。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当然要抓住。
降谷已经能预料得到,如果稻见真的被移交给情报本部,她整个后半生都别想再过上正常的生活。甚至,有可能……会被直接灭口。
然后公安只会收到一份语焉不详、半真半假的调查报告。
稻见她……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也正是因此,她甚至可以接受作为犯罪组织成员的波本,却没办法面对作为公安警察的降谷零。
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死,狠狠地往防卫省的脸上抽一个响亮的耳光。
…想起这件事就来气。
笨蛋吗,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就不肯多相信他一点?
“听着,降谷先生,我不能告诉你详细内容,但是那次事件……是一个失误。当年的相关者……”
“她不会说出去的。加贺里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降谷下意识讲出的称呼让夏目微微一愣,眼神中带上了些许审视和探究,口气却似乎不那么强硬了,“但即便你我都相信她,高层也很难相信。”
降谷听了这话,禁不住冷哼一声,咄咄逼人的目光牢牢盯住对面的女性。
“为了你们自己的一个……失误,就要想方设法地堵上受害人的嘴?一边在心里怕得要死,一边却又恬不知耻地要利用她。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国家的?就是这么保护一个合法的日本公民的?!”
说到后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停下来放松了一下绷紧的身体,慢慢地平复起有些急促的呼吸。
“少扯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你们只是在保护那些人的官职和权力。”
“哇哦。”夏目不带感情地感叹了一声,“我可唯独不想被公安这么说。”
“我们不一样。”
“是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几秒钟。
夏目先开了口。
“我可以见她一面吗?”她推了一下眼镜,毫不避讳地直视神情肃然的金发男人,“仅仅……以我个人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