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兄弟两下手倒也真不那般凶狠,除却脸上的伤口,刘榆原以为小叫花子身上还有不少伤,熟料至医馆后一查身上竟是不曾有伤口,连点淤青都未留下。想来他们也仅是想给个教训,叫他小小年纪莫要不学好。
刘榆叫大夫开了些擦伤药,而后付了银钱方才离开。至外边后便对小叫花子道:“走吧,送你回去。”
小叫花子前往医馆的路途之上心中都是惊骇到想哭,他只是一个叫花子,每日乞讨为生,因着年纪小,总有不少人欺负他,甚至有时还会抢他好不容易讨来的一些吃食。乞讨本就是三天两头的挨饿,好容易讨得一点食物,他自是拼命死死的想护住,可那些人不是甚善茬,见他反抗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若不是云城巡防严厉,只怕早已将他给打死了。
时日一长久,他早已过惯了这种日子,每日的伤口都得自己慢慢舔舐。祖母总会心疼的与他说,“下回直接将东西给他们,千万不要再被打了。”祖母眼睛不好,根本瞧不清什么东西,两人若是不想被饿死,只能他去乞讨。这年头家家户户皆不容易,经常一整天都讨不到什么东西,要是再没了,他和祖母可就真的要被饿死了。
乞讨路上,有人见他可怜还会予以怜悯,多多少少给些,可多数人皆是因他脏兮兮的模样避之不及,只觉又脏又晦气,狠狠唾弃都尚是温和的,有的甚至拿着扫帚跟赶瘟疫一般的驱赶他。白眼环伺,人情冷暖早已尝遍,跑过哭过痛过,可他还得继续咬牙坚持着。
祖母每每同他讲故事,总会告诫他说“苦是苦了些,可总比没命了好啊。”这话自小到大听多了,他便也刻到了骨子里,总想着好好乞讨,等长大了就不会再遭欺负了。
可小叫花子未曾想到,在此世界之上,还有除却祖母后的第二人对他好,对他笑、不叫他挨打、给他请大夫……
如今听着刘榆说要送他回去的话,小叫花子眼眸都红了,鼻子一吸一吸的,他说:“大哥哥,我自己可以回去。”
刘榆见他这红红的眼眶,步子稍顿,忙问道:“可是伤口疼了?”
闻言,小叫花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不是。”
刘榆见不得人哭,尤其还是一个小孩子,只觉无比棘手,“你,你哭个甚?”
小叫花子一抽一抽的,“我、从来没有人给我请过大夫,以前很多人打我,可是我没有铜板,请不起大夫买药……
“……”
刘榆听着这话只觉颇为扎心,华阳本就穷苦,看医请大夫又是个无比耗钱的事,加之中药见效慢,稍有个病症便得一连抓上好几副药,寻常人家有人生个病,那便是得掏上于他们而言的大笔钱财,负担委实不小。常人尚且如此,那乞讨者更是不必想,生了病无钱看诊,只得一日一日拖、一天一天熬,拖熬过去便好,拖熬不过去……那便怪命不好,只死路一条。
——任重道远。
刘榆再次一番感叹,方才与小叫花子安慰道:“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所以你莫要哭了,可好?”
虽然小叫花子也不知日后怎么会好,但此时只觉着眼前这人说的话叫他信服,让他莫名相信。于是,挂着眼泪点头,“嗯嗯。”
刘榆心下微松口气,而后一齐往前走。
小叫花子与他祖母是居于一破庙之中,不仅是他们,此破庙里还有不少叫花子,纵是遮风挡雨尚可,可到底里边鱼龙混杂、颇为杂乱。
如今正是白日,里边的叫花子大多出门乞讨去了,只寥寥几个老弱病残窝于其间,见着刘榆这等光风霁月、宛若神人般的小公子,一时间好奇不已,想着这破烂地儿怎来了个这般小公子?
小叫花子往一角落里边走,远远喊道:“祖母,我回来了。”
他祖母丁冬头发杂乱,身上的衣裳打了几层补丁,一双眼睛半眯着,闻着声伸手就要去摸小叫花子,“鹰儿,回来了?来,把鱼给祖母,祖母给你烤了吃。”
王鹰伸手握了丁冬的手,低着声道:“祖母,今日孙儿没有换到鱼。”
丁冬愣了下,而后焦急着将王鹰拉了过来,慌张的上下一顿摸索,嘴里还急急问道:“鹰儿你可是出事了?可有受伤?可有受伤啊……”
王鹰急忙道:“祖母,鹰儿没事,没受伤。”
丁冬可不信,“每每你遭了打,都不与祖母说。”
王鹰闻言便要哭,“我……”
一瞧眼前这状况,刘榆只觉着眉心一跳,这小孩子哭都叫他束手无策,若是这祖孙两再抱头痛哭,只怕他眉心都要搅一处。赶忙便打断道:“老人家,此小童只路途之上遇着了我,我们一道来的。”
丁冬这才发觉这还有另一人,急忙问道:“您可是那日的小公子?”
刘榆笑笑,“老人家好耳力。”
丁冬立马便站起来,躬身道:“老身多谢公子慷慨,救了老身一命。”
刘榆听着此话觉着颇为怪异,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何处怪异,只笑道:“不碍事,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
丁冬将王鹰半挡在身后,半眯着的眼眸所望也不是刘榆所在处,她问道:“小公子,不知您今日送鹰儿回来可是有何事?”
刘榆稍愣,还未言语便听王鹰道:“祖母,大哥哥是今日见我险些遭了欺负,所以送我回来的。”他知晓自家祖母眼睛瞧不见,所以并未言自己遭了殴打之事,一面说着还一面朝刘榆望去,眼含祈求,想叫刘榆莫要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