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释了一遍以蟹捕鼠的原理之后，便轻笑着盯了盯甘棠。

果然不出所料，她立即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我憋着笑意，清了清嗓子，故意问道：你觉得如何？

甘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噘着嘴回了句：淮南一带的百姓真的都用这些法子除鼠吗？

我见她问得这般战战兢兢，嘴边的笑意霎时间就喷涌而出，边点着头边回道：你若是不信，去瞧瞧刘安组织编写的那几本书不就得了？我哪里还会骗你！不过我私下里猜测，刘安那时候派人来出这些主意给我母亲，无非就是期盼着我母亲脑子一热，真真儿听信了这些旁门左道，从而在众位王孙贵族跟前失了颜面。我略略顿了顿，继而接道：想来也是，那一年我母亲风头正盛，又不懂的收敛，那刘安与她素来不交好，自然很是眼红，使几个登不上台面的小绊子也是正常的。只要事情不闹太大，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若是成了，那我母亲便会霎时间沦为长安城的笑柄，从此抬不起头来，逢年过节说不定还会因着此事被其他诸侯王好生笑一通！说到底，刘安还是会算账的

甘棠脸颊两侧的肉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小嘴立即张成了一个大圆，悄咪咪地凑在我耳跟前：奴婢瞧着，淮南一带的人属实是怪得很！正经事儿没办过，野路子倒是不少！也难怪淮南王和他两个闺女都喜欢走些五花八门的捷径，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我眉梢一挑，淡淡回道：剑走偏锋，兵行险招，只要奏效就行，倒也不必纠结过程。可惜就可惜在他们出招太弱，又喜欢拐弯抹角，一下子就叫人瞧出漏洞来。说到底，还是他们最终输了，你今日才能说得了这话。若是结果倒了过来，那其中的道理难不成又要反着说一通了？

甘棠张张嘴，本打算再说两句。

我捂帕打了个哈欠，瞥眼提道：我倒也不是在夸奖他们，不过就是觉着：走正道儿的固然光明磊落，却也不必刻意嘲讽旁些走暗道儿的。总归大家不是一个路子的人，真斗起法来，也是各凭本事。不要因着咱们走的是阳关道，就自觉高人一等。保不齐什么时候我们也用些阴险招数出来，届时可不是自打嘴巴？

甘棠心下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一炷香的功夫，又顺着话茬子添道：你素日里讲话、做事都要留上几分余地，这既是给旁人颜面，亦是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听懂了吗？

诺。

还有我微微启唇，稍稍扫她一眼。

甘棠总算是体察出我今日是想着刻意教她些道理，竖起耳朵听得极其认真，主儿且说ashash

还有这面上的表情ashash我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嫩肉，笑意不可露得太早，讽意更是要审时度势，在什么场合该有什么样的表情，都得捏着分寸。你若是能够学着隐藏自己的想法和心绪，便更加好了。不过这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顺其自然即可，也无须强求。

我今日刻意仔细讲了这捕鼠一事，为的就是寻个契机细细观察甘棠这丫头的行为举止和表情语态。否则这么无聊的事儿，三两句话便打发了，哪里还需要说这许多。

不过倒是真不出我所料，这小妮子到底很是有好奇心的，一旦兴奋起来，就不管不顾了。莫说自己的思绪一下子就会被旁人看穿，言语竟然还会不知不觉间被人牵着鼻子走。

好在她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忠心得很，因而早些提醒几句，便也是奏效的。

甘棠俯身行了个礼，诚恳地应道：诺，奴婢记下了。

我点点头，心下也宽慰了几分。

一时间气氛忽地冷了下来，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细娘在一旁提了句：那长公主殿下是如何回复那谋士的？总该不会真的病急乱投医，寻几只螃蟹来吧？

我稍稍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着回道：哦，方才话茬子扯远了，我竟是忘了这故事还没说完呢！

细娘心下了然得很，只微微笑了笑。

我用余光瞥了眼另外一边儿的甘棠，她倒是也不表露出方才那份急切地神情，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凝神静听。

我知道这小妮子也总算是听进我的话了，便满意地点点头，柔声接道：母亲自然知晓那谋士尽会出些馊主意，却也不动声色，嘴上应了几句，稍稍糊弄了过去。只是我母亲这人的脾性嘛一向是睚眦必报的。她明白刘安这是刻意下套，心下气闷得很。左思右想之间，便命人弄了只死老鼠，装在一个小匣子里交与那淮南封地派来的谋士。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不能亲自打开，必须交到刘安手上才行！

细娘顺势回道：那谋士若是聪明些，便该猜到其中蹊跷。

聪明？我勾唇笑笑，真要是聪明人，哪里还敢在我母亲跟前出那些荒谬愚蠢的主意？他若是当真聪明，便不会被刘安派过来干这等子找死的活计了！

细娘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我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那谋士脑子不灵光，心思也不活泛，果真就傻呵呵地拿着那匣子回了淮南封地。

后来呢？

后来？我冷了冷眸子，后来刘安面上倒是消停了，可背地里有没有暗自诅咒倒也说不准！他那人说得好听些是求仙问道，说得难听些就是弄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至于那个可怜的小谋士嘛反正近十年来是查无此人了所以说，做人就该聪明些，往刀尖儿上撞的事儿就该早早察觉出来，否则不是找死？

细娘和甘棠同时点了点头，又异口同声道：那长公主殿下最后是用什么法子驱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