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轻声地问,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已经扎根了多年，每当我问他的时候，他总是笑着不说话。
“我母亲觉得，那不过是个孩子，终归要有人疼爱的。我就多了一个弟弟，我和他生活在一起，像亲兄弟一样，段家阳和我们是一样大的年纪。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不分彼此。我以为，这一辈子就真的这么过去了，我有了情比金坚的手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可能是好事的。
安一苇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日子这么平静的过下去。
“安一苇做了什么？”
厉擎天冷笑一声，“她能做什么她能做的太多了太多了，她的小动作一直都没有停止，只是母亲一直都没有理会过她。可是那个女人，她教唆她的儿子，让母亲给他煲鱼汤，好死不死地把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厉连城不在家，管家和母亲带着厉文轩去医院……”他顿了顿，恐惧从他的眼底缓缓蔓延，“母亲抱着他去的，那个时候他八岁了还管我母亲叫妈妈，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后来母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再也没回来
“李管家和厉文轩都好好地活着，怎么就……”怎么就他的母亲没有回来？
“是啊，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我的母亲没有回来。她掉进了水里，活活地就淹死在了人工湖里。”厉擎天突然轻笑出声，神智不正常的让我害怕，想要上前几步劝他，他却猛地转过身！
“我母亲从小就学习游泳，比赛的金奖都拿了好多个，可是她却淹死了……呵呵，最会水的人是被淹死的……”
我细细回味只觉得毛骨悚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把她留在了水里。
“为什么……”
厉擎天止住了笑容，脸色变得阴沉。“我说了，你会相信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是厉擎天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听的不只是一个故事，更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厉文轩喜欢人工湖里的小金鱼，跳进湖里去抓，母亲扑下去救他，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腿部又抽筋，她把厉文轩抛向了湖边。人们救下了他，但是没能救下我的母亲。”厉擎天说完就坐回沙发里去，整个人陷入其中，像条溺水的鱼。
所以是这个缘故，厉文轩才会那么害怕鱼，不是因为他害怕鱼的形态，而是因为他心中有愧。这样的事情太过于凑巧，以至于根本不会有人会怀疑这是一起谋杀，只会把它当做是一场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又将怎么改变这个家庭呢？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将他揽在了怀里，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抱住了我的腰。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濡湿了我的衣衫，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厉擎天的眼泪。
明明是湿热的，可是却将我整个人都烧灼，像是太阳，像是火焰。很短暂，但是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以至于很多年后我再想起来，依旧会觉得腹部一片滚烫。
“训练营又是怎么回事？”
我追问道，我已经听到了这个词语很多次，每一次我都要猜测再推翻，担忧便与日俱增。我的手慢慢地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抚摸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训练营……”
厉擎天沙哑着嗓子重复着，身体猛地僵住，整个背部都绷紧着。我紧张地看着他，看他站了起来，眼里是野兽看见猎物时迸发出来的狠戾的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厉擎天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抬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那样的地方，这得感谢我的后妈安一苇，能有今天的厉擎天也得拜她所赐。”厉擎天神秘地笑了笑，笑得我不禁头皮发麻。
“你10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厉擎天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不禁一愣，思考了片刻然后说：“上小学，在福利院和一堆孩子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我上大学之前的生活写照，我有无数的兄弟姐妹，但是只有一个母亲，那个母亲也不喜欢我，所以我有很长很长时间，从来没有吃过饱饭。
“我10岁的时候，赶上了一起绑架案，”厉擎天歪着头思索，“绑架我的人没有要我的命，也没有给我家里要钱，我刚刚参加完母亲的葬礼，段家阳和我一起在教堂等人来接我们回家……从下午六点等到了第二天清晨，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恐惧逐渐蔓延，一直到他僵硬的手指。
“她带走了我和段家阳，等我再挣开眼睛，我们在一座陌生的小岛上，岛上有很多孩子，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条狗，很大很凶的狗，狗和人都是脏的，浑身是伤……”他开始浑身发抖，呼吸困难，我慌忙伸手拍着他的背，准备去叫尹鹤一过来看看。
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我没事，继续……”
我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故事仍在继续……
“我得到了一条德牧，段家阳的是一条黑背，我们以为这不过就是个游戏，却没有想到游戏多么残酷。岛上的孩子每天都会打架，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洗澡的时候，每次打架都会有人从岛上消失，永久地消失，你敢相信那是十几岁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我想像不出来，在福利院也会有吵架打架的现象，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福利院的院长很凶，所有人都害怕会没有人来领养，都会刻意装作乖巧的模样。
不会拼上性命和一生去抵抗。
“人如果死掉的话，狗也会死掉的，像是你的影子又像是你的士兵。”厉擎天的脸上是悲怆，他的影子，他的士兵，遭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