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明媚,暑气稍升,老蝶两人搀扶亦带来一阵海风,顿时清爽,巴巴只朝老人家盯着,老蝶懂我俩,润了一下喉咙,马上给大餐:
那时我就蹭着二师兄吃喝。新社会刚成立,生活还艰辛,许多妹子在家里绣花织网补贴家用,闲人不多,可我就是一个,到处溜达,只要哪家新商铺开门营业,我肯定过去看看,到底他们使用什么秤杆,就想周围捡漏看见银杆,自然,我这瞎猫就没逮住哪只耗子,个把老熟人人缝里看见我,兴奋喊道:“侠女妹子,进来喝杯功夫茶。”我一看摇摇头:“我认识你吗?”从人群里溜走了。这样次数多了,我起床特意把自己的双辫子橡皮筋扒了,就一个蓬头散发,汗迹眼屎也不抹掉,出门来,再四处看看,我发现这样会少了许多人跟我打招呼,可我中午时分,想到一家铺子买自己馋嘴的糕点,老板娘从隔夜变味的点心里摸了一个递我手心赶我:“乞丐妹,去别地讨食。”我刚刚摸出的票子想递她手里,她一把甩开,瞪眼喊道:“快走,不然我就喊治安纠察队了。”
晚间,二师兄和我商量:“师妹,咱白天就呆在家中,要不我去工会借几本书你看看?”
“我没心情看书,也不想做针线女工,二师兄,是不是嫌我吃你喝你了,要不我回乡下去?”我直愣愣回看他。
“哪能呢,不是外间有些闲话吗。你呆铺子里随便干什么,就不出去。”
“你拿来一麻袋套住,闷死我得了。”二师兄怕我还是让我就不多想了,他过后就不再劝了。
大师兄那天晚间过来,提了两盒点心,还拿了几张票子放桌上了,说道:“现在部队里,我们也发津贴了,师妹,看看这点心对味不?几张票子,你也整件新衣裳穿。”
我把一个点心塞二师兄嘴里说道:“这肯定是双刷子给他的,吃不完又递过来给我,票子放二师兄那,不然我一下就花光了。麻杆,这样你就少点负担。”
两位师兄面面相觑。一会的,他俩不管我,自个聊了起来:
“新社会刚成立,许多机构缺人手,正要补充,有点文化的人不难找到事做。那船娘那天遇见我,说风吹日晒的,想换个行当,不想做船娘,也不想回老家绣花织网,她不识字,问我有什么机会吗?我还在军队里,地方不是太熟,好歹她帮过咱的,要是师弟看见哪里有机会,就告诉她。”
“秦春英呀,人挺好的,有胆识能担当,姿娘子在外抛头露面习惯不?可惜她不在部队里,要不然,又是一个小号英姐。”
“英姐叫周少英,原解放军里的教导员,上级派她当先遣队小分队领导,带领地方部队一些武装人员先行入城,负责救人护厂任务,配合大部队接管城市,现在还在军管会忙着。”
“那她才是城里的实权人物,该找她给秦春英帮忙才对。”
“原先她也含糊应承过,可她太忙了,中午吃饭还一大帮人围着她,要她签字发指令。我一看就回去了,毕竟秦春英那是小事。”
“是呀,英姐那里小事一桩,可秦春英个人就是大事了。”
“原先,说好帮我俩完成救云鸽任务后,你俩可考虑加入我们队伍的,我几次见到英姐,她叉开话题,看样子,又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是不打紧,军代表说我们码头工人是先进阶级,只要好好工作,那前途有保障。就是”
我眯眼趴在桌上,耳朵竖起,眼睛稍稍张开一条缝,他俩的目光投向我。哼,师妹不是不想,要做事,吓死你们。现在,我心里憋着,想想泪水差点就盈出眼眶。他俩同时轻叹一声,吱呀,大师兄开门走了。
二天早上,我起来,一番的梳妆打扮,双辫子码得漂漂亮亮的,特意照了镜子,自己看满意了才开门出去。来到外侨事务办事机构门外,盯着出入人员。一个个数落,就没看见文麟哥,实在有点憋不住,看着一人穿制服的,就拦住他问道:“郑文麟在不在?”
他转过身子,我仔细一看呆住了,原来是郑大乾,神情有点猥琐,跟他走到一角落,转身对我说道:“兰妹妹,我为你耽误了去香港,现在走不了,唉,你就是害我夜里睡不着。”
“大乾兄头,我来是问你文麟哥的消息,谁跟你扯什么旧情的,谁答应你当候补太太,你找她去。香港老婆没办手续,你就四处找厝人,晚间空虚是吧,外间流浪母狗多的是,随便找一只陪着呀。”我气了,谁答应你什么了,赖我干什么。
“唉,还是那个泼辣妹子,我就是喜欢和你说话,骂我也脸不变色。你就是唾我一脸,我把口水舔干了,也当和你亲嘴。”
“别说恶心话,快说说文麟哥去哪了,要不我可使手段了,你知道我手脚痒了是什么滋味。”
“好,我怕了你行不行,很久了,我也没看见文麟哥,我也怪想他的。你就想想,一个地下工作人,要是他暴露了,在原地就没有价值了。”
我沉默了,那是文麟哥接到他上级什么指示到我们不知道的地去了。我不甘心出来空手回去,换了口气问道:“姿娘子还是喜欢和欣赏自己的人说话,你能帮我一妹子在城里找份工作吗?”
“兰妹,咱俩熟知,才这么和你说话,其他人就不恭候了。我就是旧机构留用人员,他们说的,社会背景有问题,政治上不可靠。现在到处抓特务,什么人都要审查,我现在也没门路,你就不要给我惹麻烦了,我部门还有一堆文件要整理,我走了。”
我感到他不会再和我嬉皮笑脸了,可没人和我说和我闹,世间不是太寂寞了。两位师兄,现在和我说话都是一本正经,还没我和干娘说话带劲。这新城里太无聊了,我要不要回老宅子去,和自己一帮徒儿玩玩有趣多了。改天换地了,乡下他们都有什么事干,不会和我这位充数的师傅没玩儿了吧。随便给他们鼓鼓劲,帮我找银杆还加把劲,多个人多份力。
当寂寞像海水吞没时,我几番挣扎,好几次走到军管会门口,本想看见双刷子就揪住她袖口,责问:“你救助云鸽时答应秦春英,给她好好的前程,怎么说话不算数?”看着哨兵执枪警惕巡看每个门口的闲人,几次瞄我,我蔫了:人家现在端坐高台,以笔代剑论英雄,笔尖划来不过瘾,随手拔出短枪瞄准前方,我究竟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东东,或是她眼里就只有小戆,忘记小戆还有个师妹。一阵波浪激荡心头后,恨恨叨咕:双刷子,你就小戆小戆吧,最好别认双辫子是小戆他师妹。
人是不经念叨的,正我折叠衣裳塞包袱里,准备天明就回老宅子去,那天晚上双刷子和大师兄敲门来了,二师兄开门后,我一肚子怨气喊道:“你俩斗笠下眼睛都那么传神,双刷子拿二班长枪口吓唬人,不去对眼小戆英姐的亲热,有功夫来我铺子里做啥的?”我留意到,两人的眼神掠过一丝尴尬,二师兄有点失色,赶紧过来拽我袖子要我住嘴,被我甩开了。
双刷子果然高人,眼皮眨一下,马上眉开眼笑:“哎呀,小戆的师妹对我有点误解。不过,那是战争年代,纪律是最重要的,第一,斗笠是掩护身份的好工具,眼神那是传达指令和执行人的决心;第二,当敌人就在眼前,那军令的执行就非常重要,我的本意是要你在枪口下别乱说乱动,特意交待二班长和士兵们在紧急交火时,不要误伤了你,我在你和你师兄面前没坦诚明白,是怕你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影响执行效果,而且,就你的那机灵劲,枪声响起,你完全可跑掉;第三,小戆和英姐叫法是我和他刚接触时就私下定好规矩,不能卷舌的国标语暴露身份时,比划一拳头是男人小戆,横出一指头就叫大妻英姐,必要时,在国民党兵搜查难民那会可装扮成哑妻壮夫。当然了,现在我笑声朗朗,是教导员,小戆是分队长。现在来你铺子,还是有一桩任务要执行。银杆侠妹,你还有什么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