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蝶停住喝口水,孙女接上说:“最近的事是我经手,还是我来讲。”
眨眼到了网络时代,我在网上发了银杆帖,一下海内外来了银杆人的三代和四代,大家一起给银杆二代人老蝶贺寿。其实谁也不知从武毅王的杆子锻造好开始,算下来传承粮秣银杆是第几代,反正就尊老蝶是二代,她阿公肯定留长辫的,就翻了过去,她阿公上的阿公就别计较谁算几代了。酒家包了满满三桌,本来没请义修堂人来,可外嫲踩时准点到达,那么老了,鹰眼还是炯炯有神,俩老见面肯定要掐上。我们小辈的都乐呵,这两老顽婆挺好玩,嘴上都不服输。有哪位在,神情收敛不收敛不打紧,这年头里,寻点乐子最重要。
老蝶见到笑嘻嘻说:“亲家母,儿女没出世咱就结识了,可也特怪,儿女两家吃来吃去,就是咱两人从没在饭桌上喝过酒,是不是太见外,今天遇见,酒水随意,醉人的话不能不说,都是耄耋人了,咱并肩坐这,接受后辈的贺寿。”
“尊座就不必了,我听说银杆门大开贺寿,觉得我和银杆人渊源太深,女儿她们来了,我也得来,当然不止凑凑热闹,好像心底底还有扇门要开,一见面有你这话,心里就醉了。”
“老了老了,许多人在悟心看性,我也一样,世外高人通透,我就要那一点悟,比如说鬼脉通一束光,我就要一丝通,一线通窍了,玄关一派通明。我心昏暗,不见丝光。看过许多门派,似有非有,心存疑惑,彷徨不已,你有什么悟到了,请赐教一点?”
“人一出生就在悟性,婴儿品味奶香,学生咂舌学涯,成人懵懂人生,老人追随大道,好姐妹,咱不妨共同说悟。你说要通窍哪一点?”
“人在近邻却说天边,你们夫妻常说为国为人民,大道不断迈步。我一寻常太婆,最多是秤杆道道。你在高处修为多年,能不能也给我贯通玄关,卡住那一线是:你职高望得远,我低矮看眼前,能不能和你共寻大同?”
“你考住我,我只能说追逐美好就是寻觅大同,此刻你一美好愿望实现,就有小同,比如说你寻到秤王,比如说你造就银杆集团,现在到处喔古宣扬银杆气场,我也觉得你逐渐有了境界,近了大同。只能说积攒小同就近大同,过去我努力履行职位,不让责任一丝偏差,曾经我拥有两个男人,一个冥冥中催动我努力向前,一个明晃晃和我共生理想孥子。现在我怀揣心胸里的男人和依偎在明晃晃大杆子身旁,共看青山夕阳,此生愿念足也。我在履职,你寻秤王,每一步咱都在朝往大同路上,大同是人人都美好,可每人的愿想不同,是不是殊途同归,得看人家的愿力。”
这会的,突然表老姨寻来了,大喘兮兮慌慌张张的,说明一下,她回老家嫁了人,生了孩子,忍受不了男人拳掌相待,十几年后,带着儿子投奔她表姐来,儿子在特区打工,她还住表姐家里,还是那么勤快,可家人看她也老了,不让她干什么活,当然抢着洗碗抹地,也没办法拧过她。现在是有时帮照看家里老人幼儿。寻到这里,肯定有急事:“阿姐,戆哥在家发脾气,我哄着说找英姐来,他稍稍安静一会,要是一会看不到你,怕他要摔碗扔杯子,你是不是赶紧回去?”
看见我妈坐一旁,双刷子说道:“赶紧的,照看你爸去。我和你婆婆讨论人间大道,正是开个头,话没说透。”
二丫慢悠悠说:“卷舌妈,老爸认不得我了,见了我说哪家妹妹串门来,他只认得谁的?”
“见了你婆婆,嘴里甜得阿妈阿妈的,亲生阿母变成卷舌妈,还有天理没?要不,大丫你去?”
“他不认识三屁了,我可怜老爸,想搀扶他起来,他一箭步到院子里耍开银杆招式,谁也掰他不过,气力足够,脑袋是有点糊涂,眼里只有英姐,爱你太深了。怪了,你训他最厉害,他最是先想你。会不会是,往日你太强势,把外面威风凛凛的猎豹在家训成一只波斯猫,致使得老年只会英姐喵喵的。你看我婆婆,耳聪目明,牙齿没崩,经常早晨到广场耍开银杆银球。他们是同师门,都练就银杆功,可就截然不同。没办法,你是可敬的厅级保姆。级别高,责任大。”
双刷子皱起眉头唉声叹气:“戆弟戆弟,咱将就一起过。英姐过去是逼你太狠了,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能怪我,两佬生死相依呀,我来了。”俩卷舌老辈走了。
阿嫲看着她背影,连连摇摇头,唉了几声:“老亲家,你总算悟开一线,大师兄,你好好等一会,见了双刷子就有了大同。我想看你去,你怕也忘了我。”
此刻,圆桌围满银杆小辈人,共同拱手给老蝶祝寿,那些客套恭维咱就不提。
老蝶炯炯眼神看着大家说:“我还认不全大伙呢,不打紧,等一下就认全了,这贺寿会上有一议题,我来主张,谁人把题目答好了,就是最好贺礼。要答问题先来个自我介绍。”
我微微笑道:“我把老寿星心里话先揭开,她想到处喔古,传播银杆道道,谁爱听她啰嗦她就愿意啰嗦。名下她有一推荐人的特权,谁把题目议精彩了,谁是银杆接班人,有机会进入银杆集团董事局。”引起三桌一片哗然,大家等着老寿星确认。
老蝶呲我几下:“孥子妹经常抢阿嫲的戏,你得让阿嫲出彩呀。”马上引起一片笑声,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抢你的戏,怕没人看你的戏。你眼前就一把杆秤,现在网络飞扬,卫星上天,谁都想探索地球外,迫切想和外星人交流。还有谁只看着过去一把旧时老秤?”
桌面响起一派的同声同气:“我们是一群刚到的外星人,就爱探看地球古时到现在的传承,还请老寿星议题提出,咱尽早融入地球人群堆里,把梦圆了。”
“谢谢大家厚待,我的议题是:银杆古老,理不过时,各位小辈从事不同行业,谁受了银杆启发,和自己行业相通,就像是银杆缀银锤,两交不相离,和那卷舌老辈与她家中老哥一样,永远依傍,我就认为是,他心中通了大道,到达大同境界。”话音刚落,马上桌面叽喳起来。谁都想抢个头彩,可又是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一清亮嗓门飚起:
“要论嗓音,谁也争不过我。我是歌手任亮琴,三代银杆人,年纪我最大,这不,两鬓都斑白了。二代杆门里,我爸最小,却让三代银杆的我最早来到这世界。小时候,银杆道道阿爸灌了耳朵满满。我在台岛巡回演唱时,高音部就是昂头从喉咙拔出一杆子来,低音时是在腹腔里鼓动银锤。比如大陆流行歌唱:哟,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嘞,那是从喉咙里拔出银杆来,再比如说:大河,向东流呀,天上星星参北斗,得腹腔鼓起银锤,我时时响起我阿爸的教诲,银杆种进心里,歌声飘响天地。”高低两音调一下压住全场。
老蝶扬扬手说:“你开了个好头,你爸现在好吗?”
我抢嘴抢舌:“我没见过你爸,却是知道他那对渊子给人印象深刻,阿嫲,哦?”我瞄了一眼老蝶,偌大年纪,脸色居然羞红。拍了我脑袋是:“妹子人没大没细。对老辈人怎么说话的?”
高嗓门说:“我爸经常念叨,对不起师父师娘,不敢过来给他俩拜祭,所以没来。小妹妹是不是问我爸的脸颊酒窝,已然成两条长长皱纹了。”
老蝶有点怏怏的:“有空我到岛上看他去,顺带问一下你妈好。”接着一洋腔中文起声:
“我在国外颠簸,到过许多国家,我妈凤蝶是旧时政府的记者和特工,我叫罗伯特戴维何,可我很自豪,我妈和她前夫打过倭寇,这点老寿星知道,当年她差点死在神枪手枪下,我妈赶过来救了她,两人成为好姐妹。她们因银杆结识,我也就算银杆后人。她俩分开多年后,我来到这世界,是中洋混血,绿眼珠黑头发,更偏爱我妈一点。现在是权威认证指导官,就是给企业公正对待社会的一个标尺,和杆秤的秤星一样,看看社会上怎样定位。有这认证,会得到社会的尊重。虽然认证通过给戴上皇冠或是地球标记,可我总认为,外国的认证是他们的。现在我是认证的中国执行官,要是中国公司通过,我认为,应该给一个银杆标号,或是地球徽记插有银杆标识,那表示公平公正,更是孙中山天下为公的体现和顺延。”接着法官人说:
“我是大杆的儿子,我爸争不过老歌星的三代第一,可我们始终紧紧贴在潮汕的银杆。我是四代传人,法院上高高悬挂就是华表为杆的天平徽记,天平是杆秤的进化,道道都通,变不了是徽记和我心。我认为:心中有了银杆,才能把公平公正传播天下,才是好法官。”那从事金融监督和公正行的争先恐后要发言,突然冒出一高嗓门来:
“外甥崽,我是三姨,你爸银杆三代,可不公平,爱谁就谁吗,说什么抓阄,害得我们三姐妹很久没说话,不公平就不叫他姐夫或大杆,就叫他大嘎。”知道大杆和屁妹事的都哄堂大笑。“还有,我们二炮炮手的,在南海边矗立导弹,那就是把银杆插在天涯,是南海的定海神针,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心中听号银锤,保卫祖国的威严令下,心里银锤穿上银杆弹,轰的一声,给世界看看,什么叫公平公正。”这话激起一片掌声。
阿嫲一声叹息:“三丫心事重的,还没放下。”
从外进来一后生人,招呼服务员说:“抬进来。”众人蒙圈,这是谁呀,大家都不认识,他毕恭毕敬朝哪角落的人都鞠躬致敬,一百八十度全转身到了。接着朗朗有声介绍:“我叫栗田俊男,中文名就去掉个田字即可。”他压压手说:“知道大家要问的,我阿嫲是栗铃男,我爸是龟田战郎。别急着赶我,过门是客,等我的话说完。事要从我阿嫲说起,那时承蒙银杆门的努力,我阿嫲特务罪从轻发落,还给了出境的机会。她不敢回台湾复命,就流落到香港,人生地不熟,什么累活都要干,熬日熬夜才换两餐饭吃。那天,她在街上闻到熟悉味道,疑惑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买了一份快餐,伸手给钱,那戴草帽抬头接钱,一道伤疤入眼,彼此呆了,就是原来老搭档。
战郎在香港做走鬼。找个地聊聊,两人泪吟吟,既然大家同命相怜,为了省钱抱团取暖,两人住一屋了,还是真味店那时那样。没多久干脆就一块了,大家年纪不小,迫切要个伴,也不追问过去的不堪。后来,逐渐做开,就在日本横滨开一家料理店,以后又是在台南开了一家分店。我是读完书看到中国有发财机会,就来大陆开酒屋。找阿嫲借钱,她非得要我去潮汕新城一带开,否则不借。当然这里是百年老商埠,最是潮地繁华地带。我刚把酒屋生意稳定下来,阿嫲又是敕令我来问以前真味店的地,都过去半世纪多了,听到给隔壁的珍味店兼并了。阿嫲叫我问问,是不是老熟人在经营,能不能合作起来,要不要合资整大点?进口酒我有门路和品酒经验。两家店毕竟以前有过交集,熟门熟路的,阿嫲执着,我就先来探路。我给大家上我经营的进口酒。”他接着给每桌摆上洋酒,特别推荐东洋清酒。一后生人喝了一口后,赶紧过来和他握手,介绍自己:
“我阿公叫阿炳,是老寿星的跟班,听他话意,和你阿嫲有过交手争嗷,当然不打不相识,他说,当时见过你阿嫲脸蛋,挺耐看,虽说特务身份,人不肯掉价。那时的鲵人帮说了,人进去监狱,好好改造,出来了鲵人有人要她。谁知她不声不响就到香港去,成就了你那东洋鬼阿公。现在,我是公司拓展经理,负责扩展业务,世上就没有隔代冤仇,过去不快的事就别提了。刚好我们的洋酒业务要铺开,正好和你合作。董事长在那,老寿星就是,喂,老人家,你就批了吧,我们和这位栗田君合作,也把真味店再开起来,就做东洋料理。你看怎么样?”后生人把目光投给老寿星。
“我有多久没到公司去,董事长也就名誉的,业务和任命都是三杆他们在主事,你得找他们去。”
“嗨,用旧时年代话说,你一句顶一万句,老寿星你一点头,他们谁敢驳你面子。”
“嗨,要是当年东洋鬼不是拿刺刀开路,一路血迹斑斑的叫喊什么大东亚共荣,而是举起锅铲勺子过来喊:大东亚共菜共吃,何有这些惨痛记忆,翻篇事得有个态度。”桌面人议论纷纷。
“栗田小子,你可知道,回答我,榕江边鬼子炮楼里,到竹岭村扫荡,杀了村民二十三人,其中有我爹娘和阿嫲,还抢去银杆宝秤,你阿公有无参与,谁是主谋?”老寿星目光灼灼问道。
中日混血小子从容回答:“我阿公临终前,老是回忆过去的战事,不时用袖子擦眼中泪滴,似乎在忏悔过去罪孽。都说了我阿嫲和我阿公从不提起旧时的不堪,不想追问谁的过去,勉强在一起,和睦渡一生,人生苦短吗。阿嫲给我预备好你的问题,说你如若有提起,说两人都听到那擒拿我阿嫲的女大干部说;心累时,大家都放下。她一次到庙里听了一高僧念佛,才知道这是佛祖至高的训诲,人家是高等干部,都能理解开悟。她要我问你,您放下没有?”
阿嫲一下给电晕了:我老了老了的,算悟到一丝没有,该不该放下。
孙女结束说辞,我们也蒙圈,俩老头听了这么久,悟到什么没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