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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狼姐狼妹

天东正透出圆桶式灰白,我不禁朝窗外望了眼启明星,迈入潮润的外间,顺着大马路一溜急赶,心说不要落在老师的后面。老了老了,我就像刚入校的小学生,心中扑腾忐忑,构想的白毛老师咋样对我?唉,还是落在白毛少女后面。广场上祖孙俩已是不亦乐乎,正儿流星赶月练家子,突然白毛少女身子一个打斜,孙女一惊呼,赶紧上前护住阿嫲,老人家手一挣,圆乎乎的玩意朝我飞来,我下意识迎头赶上,一粒网兜的球正好砸我头上,腾的相似一个感叹号飞着回去,孙女眼明手快接住,老白毛嗔怪:“我正嫦娥望月一招式,你又是添什么乱?”

孙女不干了:“阿嫲,跟着你出来,我总是心惊肉跳的,我肩担着家人的担责,瞧你又是砸到人家不是?”我趁着机会赶着上前自我介绍:“这幸运星谁都愿意挨砸,老婶子可砸得好!证明就是我福气有了。”孙女马上眉开眼笑:“您就是扳手阿叔吧,乡亲大伯告诉我了,您就是大张耳朵来承接我阿嫲特色古董,她的一古脑的玩意正愁送不出去,可压迫心头了几十年了。要是您早点出现,我可轻松了许多。”

我赶紧陪笑道:“过去缘分浅了些,我挨了幸运星,就是缘分到了,也是听了你们家乡令人热血澎湃的故事后,心中总有一点不满足。承蒙扬琴阿兄介绍,今儿特来寻老前辈释疑解惑的。你阿嫲今天起就是我老师。”

孙女正色对着阿嫲说道:“您今天起有了个好学生,几十年了,总是没有寻得合格的传承人,但愿今天起就遂了心愿。”老阿婶朦胧的曦光中盯住我,口中喃喃说道:“还好,头上没我儿子斑白,是比我儿子年轻。学生就不说了,你愿意听我叨完我的故事,我也是放下一桩心事。”

三人步来,一挨长廊,扬琴陈已是备齐,担来带靠背的长椅扶在老人坐下。孙女解下背上的兜说道:“阿嫲,记住喝水,晨风不够,这里个小电扇,你就不要再有招式了,动个舌头就迷住年轻人。额头有汗,这儿一沓纸巾。我忙完你重孙的事,再来接你。”她这边说着,却把兜递给扬琴陈。扬琴陈赶忙接住了说道:“什么事的,或是到点了就打电话告诉你,放心吧,忙你的,两个后生兄会竭心尽意看护前辈阿豪姐的。”

这么一说,瞬间,一群老白毛都年轻了,望着晚辈人的背影,三人心情特好。老婶子问我:“白头后生兄,你倒是想问点什么?”我急忙说道:“按着时间顺序,您佬从最早寻银杆开始,那会鬼子还没投降吧?”“唉,那时呀,我须放下东洋鬼子杀我全家人的仇恨,先从找银杆下落开始,银杆是排在家族第一位。多次见到了天大仇人就在眼前,还是得先忍着,这在心里头是多么憋屈!”老婶子的眼睛凝视前面,似乎拽回了过去的岁月。

我爹死时的惨状现在还是历历在目,那一幕现在想起,心火还突突,最要紧是他眼睛盯着鬼子退回的路上,确实是遗愿里首先记挂着银杆。当时,乡民万人一心想着护住乡里,埋葬家人擦干泪水跟东洋鬼子干。乡长崎头婶他们说得对,国恨就大于家仇,家仇须融入国恨。当时,我就一弱小姿娘子,整片天地就看见爹娘死时的场景,看见爹惨死的凄厉眼神,一睁眼就是银杆的模样,咱没有当时自卫队打鬼护乡的境界,可我有寻宝打鬼的心思,家族的荣誉,就我一人,我不捍卫,日后就怕没人再提起银杆这回事了。再说,小肖儿有道,参加童子军或是自卫队,一起打鬼护乡里。我当时是寻宝打东洋,要是规矩有了差池,我是守纪律还是护信念?考虑再三,我决定还是自己单干,真是寻得宝物下落,那锄把大的家杂,扛回收藏了再参加童子军打鬼子不迟。这一念之差

四三年,还是大饥荒时节,鬼子冲着粮食储备,到处扫荡抢掠。那次冲着竹岭村来,还是想进到镇里掠夺,碰上我爹抵挡,那帮畜生可能对着银杆秤也是颇有认识,虽是折伤几人,抢掠到手也算有了收获,就退回炮楼。我算着:东洋鬼子对着中华瑰宝也是垂涎三尺,若是大鬼头对着银杆也是有了想法,炮楼的小喽啰那得上交到城里鬼子司令部去。究竟是银杆陷落大鬼窝或是小鬼巢,我得先弄明白了。经过一段时间追踪观察,鬼子碰上乡里自卫队抵抗,古城里的鬼子把心事放在打通南北古镇落的交通上,或是还没心思来欣赏银杆,很可能宝秤还在炮楼里。我认识的,谁人离炮楼银杆最近,就是我家的邻居海柳和她当伪军的兄弟虾蛄仔。

那天凌晨,我在进城小路的半道闪出身子拦住海柳姐儿,天边透了白,林间茂密的小路还是黑幽幽的,冷不丁出来一白衣女子,还是把她吓了一跳,海柳姐姐身子一趔趄,差点挑桶歪倒了,我赶紧上前扶住。她退回几步稳住身子厉声喝问:“谁?想打劫,活儿没开张,铜板都没一柄。侠客小买卖,八爪女挑担。什么人这么大胆?”牙缝里听出丝丝抖动。林密凌晨,世间最寂静时刻突然爆声吆喝,也把我吓着了,赶紧的,我低声招呼:“海柳姐,我是你老邻居蝶儿。已是候你多时了。”海柳姐歇下担子,迟疑上前,突然狠命打我一下:“果真是你,吓我一跳。三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出来野地里装神弄鬼做啥的,差点吓死我了!”我给拽过了挑子放到肩上,想起同病相怜姿娘人,鼻子一酸:“唉,谁有温暖的被窝,半夜里受这份凄苦。你为了孩子心内健康,不惜破相做八爪女,我呀,就为了银杆,学你样破相做了蝶斑女的。”

海柳姐吓了一跳,嚷嚷道:“哎呀,小侠女,面相是姿娘子的本钱,要嫁如意郎君全靠柄面。姐姐好歹结婚有个孩子,你尚未嫁人,怎么的就舍得破相,就我外间人看来,再怎么珍贵的宝秤也是没有你雅姿娘型值钱。给姐姐看看!”她扳过我身子,借着晨曦微光看了看,姐姐抽抽噎噎哭道:“你全家没了,剩下你就是家族里唯一的剩下,你身上的光耀就是你仙女般的面相。怎么的就愿意舍弃呢,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后怎么做姿娘人。你我鬼相为人,都是这帮东洋畜生害的。”

“姐姐,你知道的,我找不找婆家,做不做雅姿娘不打紧,还是银杆秤重要,就这样子,我还是求了神仙姐姐好几次,她才帮我整的。说句实在的,也是你阿姐破相,江湖上送你八爪女启发了我。”我淡淡说道。

“等会,你是说庄碧月帮你破相的,她真够狠的!回去,叫她也把自己脸蛋给破了,这样,文麟兄头就不会叫她进城了,也不敢回台湾见父母了,正好嫁给乡长做媳妇。留着给大家看病方便点。”姐姐几乎就是咬牙切齿说道。

“神仙姐姐就是自己的几根发梢都是这么爱惜,月盘般娇嫩的脸蛋才不会毁了,宁死不会。实际也怪不得她,是我求了多少次,我把刀子带到她面前,说她不肯帮我,我就在她面前动刀子自己把脸毁掉。这才逼她教我的。”

“那是她用刀子,还是用剪子、毒药呢?”

“阿姐,你要当自卫队侦缉太激情了点,乡长指令的话没说完,你一下就把脸抠破了。而我,那是找神仙姐姐恳求商议几回,她给配的药方,我对着镜子涂抹三次,这才皮肤过敏红肿溃烂,几天后结疤掉落,就是这样子。”我得意说道。

“哎呀,那还不是毒药?她自己脸蛋雅哉啰,就不顾别人家的妹子光鲜。我看你破了相,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到了你相中的后生兄子眼里,成了鬼神憎恶,乡民嫌弃的怪物,谁人敢迎你到家。”

“这年头,愈是生雅的姿娘,愈是负担,潮剧里的五娘苏六娘长得够雅的,可不能在狗狼堆里唱响扮相。生雅不单是别人惹目,也同样惹得狗狼唾水滴滴。你不就是这样才破相敢于出入狼窝。有样学样,我也是学着你破相寻宝。”

“我可是怎么说你才好,一副蝶斑可恐狗狼,可回了头,找到自己乡里城里人,他们都会吓着,谁也不敢和你接近了。说出大天来,你总得嫁人呢。你不能把蝶斑赖到八爪上吧?”

“嘿,人称神仙姐姐就是神仙手段,菩萨心肠,她还给我配了个解药,说是不想再恶心人,可以照着方子配制,涂抹再加喝点药水,药性合着运气在任督二脉走走,落点神气到玄关百会穴位,个把月生出新肉,可平了窝窟,回复原样。她这破相的药可驱烦去邪,涂抹之后,脑袋清灵,现在就很受用。”

“你以后的样子还看不见,现在看见你的样儿却是一副得了传染病的面相,真是嫌恶。再怎么恢复,能回去原先吗?倒是令人担心。”

“姐儿真是担心,就是真疼我。我心头就是一根银杆,其余的不在乎。为了银杆,面相怎么样不在乎。你要相信神仙姐姐的手段,她还说可以把脸蛋染成黑紫,看着需要,保留一阵。我就挑了这个法子,因为你是我榜样。可是你当时那么心急,没问道神仙姐姐法子,自己抓破了脸。”

“行了,越说越是恶心。姿娘子人,学着这歪点子做什么。你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半夜起来拦路吓我,害我魂魄差点就回不来了。不会和我讨论什么古秘诀裤头方吧?这边已是快到岔路口,乡长布置的每日任务我还要完成呢,你要干嘛就干嘛,帮我挑了一截路,也是累着你了。”

“我起早当然有目的,今天就是和你商量着,借你名头八爪女和这副挑子用,我想进城进炮楼寻得银杆的确切位置,再想个法子给夺回来。行不?”我把挑子拽得紧紧的,快步赶路。

“妹子,你又吓着我了,好歹我几次在城里鬼穴炮楼狼窝呆过,略知一点路数。你破相莽撞,不知厉害就要去闯,这就是羔羊自己跳进虎狼口,多多不够送死。涂家就剩你粒姿娘子,再玩完,没人给你爹娘烧纸了。”

“什么道理哪儿厉害,我都知道。可姐姐,你是乡邻,更要知道我爹死时的眼神和我整日睡不着,梦中祖宗爹娘老是找我。宝秤找不回,我生不如死。”

“哎呀,我前些时候在城里鬼子驻地前摆摊子,日前拼命进了一回炮楼,要是你告诉我,我顺带着就探知目测了。这不今早,我又是进城和跑炮楼,方便着就帮你给查明了。”

“好姐姐,说点你不爱听的,我半路就招呼这么一声,你的牙根就有点发颤。你进炮楼,多大神气,保管是七魂六魄拽出元神,嘴中念叨了多少遍祖宗保佑,阿尼陀佛的。能完成自卫队的任务已是极限奇迹。哪能烦你再分神,脑筋一颤闪,小命就没了。我怎么可以紧要关头分你的神;打鬼在先,寻宝在后。”我是不管不顾,话儿直戳她的喉咙。

“可每天这么跑,自卫队是有交代的。我不能放下自己的掰榜,今天你既然说了,我自然会把宝秤也放在心头,赶上方便看见了,就对你挑明了位置,或是和你一道夺回银杆。”姐姐一把拽住挑担。

我干脆挑着担子还带着姐儿一道走,就是不肯让回扁担。说道:“阿姐,你做过的已是我要跑动的榜样,城里鬼子有增兵朝乡里出发的迹象,马上赶回乡里报告,炮楼里的鬼子什么变动也是敌情汇报。虾蛄仔的每句话,每个表情不遗漏表达给你就是。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让我当一回八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