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老蝶还在回味昨日的味道,我俩静静等候,老蝶才慢腾腾开口:
二天一早,我想睡个懒觉,凤蝶早早就催我醒起,大声吆喝:“两位起来,乡下妹子的衣裳干了。”叫我们换回原来衣裳,临走殷殷嘱咐我俩:“我的两位好妹妹,本想留你们再盘桓几日,可你们忌惮黄皮,还是穿回乡下衣饰的好。阿姐和你俩今日离别后,各自在海流中漂泊,不知什么什么时候能再遇见了,人在江海,身不由己。阿姐裹在旋涡里挣扎,肩上还有许多责任,心中也有许多放不下,明白了吗。云鸽,还是那句话,水下学会憋气,猫窝不能扑腾;小鸟天火沐浴,娘娘披虹相迎,更有风霜对眼,期盼雏儿还巢,凤凰踏虹可喜,更得全羽慰心;我说的够明白,够文艺了吧。这壶水和干粮你背着。蝶兰阿姐肩上的责任比你沉,现实总比理想更重。”
她瞪我一下,说道:“蝶兰妹子,一同走道,爬山穿林,有时山陡林密,隔开身子不隔心。你离开这一亩三分地,我再无什么气力能帮上的。这一路,你比喻是石猴朝圣,说难是难,要易也易,埋头干自己的事,不管面前有多少诱惑。可你既是猴子出将,就爱闹折腾。前面还有十几里,路不算长,我还得劝你,乱世异相出,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好,别样风景相同看。好奇害死猫,猫有九命,一眯眼精神抖擞,可小心折了翅膀的鸟儿飞不起,要是猫头顶只雏鸟上路,不知是心疼还是美景,石猴小心五指山,大猫又是众矢之的,做猫做猴,随心而变,你是能的。我又是想,猴子和猫总是没听劝的,当我的话是白说。我心有惕惕,和你一道脉动,不管你变成猴子还是大猫。好运总是眷顾有道之人,期盼这次你也得道御邪。我道天下,天下道我,咱俩就共勉吧。阿姐悟道,方域之人,悟到什么是什么。不过时常一闭眼就在悟着:火地吟泪究竟怎样的暗示,责任中还能为你寻觅宝秤做点什么?”
我心中一激灵:阿姐还知道什么,就是没告诉我,可她时时刻刻牢记宝秤的寻觅,对鬼脉通墨宝比我还上心,已是够我感激涕零了。我紧紧拥抱住她,眼眶红了,滴出两滴珠泪,耳旁中悄悄说道:“幸得阿姐点化。您真是娘娘附身,慧眼看穿世事。看穿我,就是没明白阿姐的赠语。”
凤蝶推我一把:“点到为止,自己心中的道是悟出来的。小妹腰间把我硌疼了,拿出来吧,我帮看看,泡了海水的短枪能不能用,看你整夜摸个兜里,时时眯眼看我,好像随时掏出枪来,是不是我以前送你那把?”
我嗫嚅着:“什么都逃不过阿姐的法眼。”结结巴巴的掏出兜里的短枪递到她手中。
凤蝶喃喃说道:“海腥味已然袭扰我一晚的鼻子了,我看你手老是放兜里,非常时期非常举动,我也不说穿你。实际上,你那贯气指尖才是致胜法宝,我都有点怵你,真怕云鸽一个什么咳嗽,你就对我来一下。”她掰开保险,举起短枪冲天一扣,枪声没响,毫不犹豫打开自己的枪套,拿出短枪想递给我,嘻嘻笑道:“要不,现在对着阿姐胸口来一枪。”
我呐呐说道:“阿姐就别说了,再说,我该给自己脑门来一枪。”
“阿姐的枪套就不给你了,还得装装样子。海上泡过的枪支得拿机油浸泡,洗去海硝,才能麻利着用。”
“阿姐自信自得,小妹佩服。短枪不是阿姐送我那把,是从黑衣裳那里得来的。”我害怕再给阿姐看穿什么,急急表白。
凤蝶拿起自己那把短枪冲天开了一枪,才塞进我手里:“枪声就为我们送别吧,短枪在兜胆子更壮。走吧,走吧!”
两个妹妹为我阿姐鞠躬道别,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她,凤蝶倒是头也不回的反身去了。
云鸽神色凝重,好像还在消化阿姐的告诫。突然间脸色开朗,悄声说道:“两位姐姐,你们是生错了年代,要是生逢对时,必有一番作为。比喻说凤蝶阿姐早生一个时代,必是五四文化运动的一代文豪,能为妇女解放振臂高呼,名留青史。要是你早生几百年,能是另一个穆桂英,平辽抗金,改写历史。”
粉鸟子叨叨的,我有点不耐烦了,她的道道是另种玄幻。现在我脚踩家乡实地的,把粉鸟子送至安全地是我对双刷子和大师兄郑重承诺,阿姐比喻是猴子面圣,大猫闹腾,一同上路,她老是扯来天边彩霞,让我产生幻听。
一会的,我突然来了无名火,冲她喊道:“本来我俩是可以在阿姐那里呆多几天,我们都好多年没相见了,她的话语是潺潺流进干枯心田的,我听后心里就有了新绿。而你突然就来了句别迷信要奋斗,不要争风吃醋,她怕你呛到野狗鼻子,赶紧的就赶我们走了。”
云鸽有点委屈说道:“我看她是训狗师,不是她身边玄衣黄皮都挺听话的。”
“群狗难为。阿姐心思缜密,突然有只野狗野性难训,咬你一口,她和你爸妈就不好交代了,我也怎样才能面对两顶斗笠。你走在地面,就别扯天边彩霞了,踏步彩虹就你阿爸叫你安全归家,想想避难脚步别趔趄绊倒就行。”我没好气地说。
“一个伟大时代就要来临,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怎可安静沉默,真叫人欢腾雀跃,我不就热血飚出口中而已。”
“阿雀阿鸟,阿姐叫你猫窝不要扑腾,我说你狗巢不要欢鸣。山野雾气腾腾,一阵风一阵雨,小心呛了你喉咙,不要脑袋发热,要是斜坡突然窜出野狗,娘娘正眯眼打盹,想伸手挡你都来不及。说人迷信和你家祈祷顺济圣母,天后诰令又是什么定义?”
云鸽胸有成竹的:“野狗窜来,侠女护佑;百姓有难,大军平川;都是顺天命而为,都是天后娘娘指派,没迷信有天命。”
我一下给气糊涂了:“你说道解放大军顺势解难也就罢了,可你说道自己招来野狗,非得我出手护佑;山野蛮地,你安静点,不能不要招惹野狗野狼猛兽好不好,我正为自己的能为掂量,阿姐说的:猫头顶着折了翅膀的雏鸟是惊心美景,我看还是野狗叼着粉鸟子是后悔奇观。”心里话。我此刻恨不能一口吞你下去,只让你在我肚里折腾。
云鸽蹦跳走着,忽然伸展双臂就要飞起,欢欣说道:“曙光在前,光明可期,焉能压抑自己心情。我就看你不能扔下我不管,我知道,你也是肩担娘娘使命在我身旁的。”旁边灾民一个个诧异看着她,从身旁走过。
没法了,这个小妹妹竖说有理,横说侃侃,不就是比我多读几年书,我真拿她没办法,她就是赖上我了,反正我得为她挡子弹,堵狗嘴,她爸妈真为我养了活宝一个,原是佛祖给我最后一哆嗦就在她身上。我祈祷:娘娘你能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忽然有了,娘娘附身于我,没有耳朵就不来嘴巴,我一运气,唰的一个疾步飞了出去。一瞬间,我藏在大树后面,紧紧盯住她。天色越发明亮,灾民一拨拨过来了,呼儿唤爹娘,人人脸色愁苦,可又是充满希望。云鸽混在难民中,一顶斗笠上头红绳子打了个蝴蝶结,亏了我为容易辨别,特意在驻地给系上的,红蝴蝶结四周转动,总想在人群中找到我。噔的几步走快点,也怕过了头,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巴喃喃的:“阿姐不要抛下我。我听您的不行吗,娘娘,您不是叫侠姐护住我,可人不见了。”她徘徊无助,一脸焦急,在人群里四下寻觅。我看着她,想起我寻觅银杆的愁苦和焦虑,忽地心软了,从大树后面扑到她跟前,云鸽差点滴下泪珠,一叠声的:“阿姐,我听你的,此刻我闭嘴就是。”
云鸽揽住我肩头,走了一阵,忽然,前面拐弯处,人声吵杂,说不出感激或是惊讶,我有点警醒,叫云鸽路旁先歇会,我跃过几步去看看。灾民一个个拿出自己的乞丐碗,朝前涌动,大路旁一个后生兄子吆喝:“乡亲大佬,叔伯姨婶,孥子姐妹,适逢大喜,就快普天同庆,衙门就要入主新当政,改朝换代。解放大军马上过来,穷人都翻身,大家有盼头。我们原本穷人一个个的,占山设卡,都是当今衙门逼的,潮汕水患,官家不仅不赈灾,还抠去我们最后活命的几粒稻米,那叫官逼民反,大家为了活命,你们乞讨,我们造反,北边有抗征队,山南有我们大鲵好汉。为了抗暴赈灾,我们抢了他们所谓军粮,给大家施粥,望日后见了解放大军,官门新人,给说说大鲵好汉心存仁义,施粥百姓,广为行善,大家一道奔好日子,这里只有同患难共甘苦的穷人乡亲,没有山大王,就请乡亲多多美言。拜托了!”
我是惊呆了,这里就离新城古镇不远,那都是黄皮多多,狗狼成群,怎么几个山娃子就敢拦路叫唤,不会也是娘娘差遣他们来的吧?一眼放去,灾民不管谁的施粥,个个欢天喜地湧上前接受施舍,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倚在山坡,后生人就一大勺一大勺给上前的人舀上,嘴里不停说道:“拜托了大家,多为我们说说好话!”那是感谢人家来接受施粥。刚才我为粉鸟子口放豪言烦恼,现在这帮人家是冲天呼喊,群山回响,还生怕人家不领情,这份豪迈,怕是娘娘打盹都会惊醒。不管如何,我急忙回身叫了云鸽,不正好口干舌燥,饥火渐旺,一个馃子一口热粥,现在来说就是天大享受。我在喝完粥的饥民借了个乞丐碗,路旁扯把青草抹了一下,上前接下一勺子粥水,递给云鸽,粉鸟子皱起眉头,推给我,执意让我先喝,还殷勤把早晨凤蝶送的馃子掰开一块,塞我嘴里,我俩又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了。一旁又是围上许多孥子细妹,云鸽还和昨日一般,把馃子掰碎了,小块小块的分给他们。我盼望着她能自己吞下一块,前面还有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别真是阿姐说的,翅膀举不动了,赖我这山猫是不行的。
忽然耳旁传来一阵子嘈嘈杂声:“又有秤王,是假是真?”我耳朵一下被电到,顺着大家热切瞄去,山坡两棵树横着过来一丫杈,像是俩姐妹揽肩搭背,上头躺着一杆子,又是夜夜梦见的杆秤模样,杆秤中间吊着秤砣,乌黑生硬,在朝阳里熠熠反光。那脚根本不听阿姐劝告,带我进前。细细看来,似是非是,几片树叶挡住了杆头,朝阳耀花了我双眼,银锤就是一口大钟摇晃,引在心头激荡,久违的银杆就要在家乡不远处突现了吗?一瞬间,钟响嗡嗡上了脑门,二五猫咪眼前嬉闹,百爪挠心。阿姐早上叫我别好奇,可我不能这样眯眼过去,眼前留一遗憾,一辈子受剜心折磨,夜间和爹娘见面,我能怎样面对?就算好奇被害死,不也大猫一场。我就不明白了:真是一把宝秤,那是镇馆之宝,除去我家武毅王的宝杆,还有俞大猷监制的杆子,那后人都是奉为圣物,供奉殿堂;还有郑家桃园三杆子,那不是一般人可触摸的,就算饶山假杆子,文家还假模假式的供在大厅。这帮野山猫如何草率让这杆子横躺丫杈,和他们一同风餐雨宿,越琢磨越是心头挠挠。细细一看:斑驳树皮用刀刻有“举杆承运奉诏开洞”,真是皇帝老儿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就要进入新时代了,还奉天承运呢。过来一后生兄子,瞄了我一眼,大声吆喝:“王秤在此,谁与争锋!”
你是野猫,我还大猫呢,宝杆躺树丫,度量过才知。我使劲压住心头的急火:这头顶不还掂着一只咕咕的粉鸟子吗,一群野猫不时瞄着许多姿娘人,不会是看准鱼腥野味,说着漂亮话,干那腌臜活。我眼珠转了转,山坡上下还有几根长枪瞄着路口,更有后生人山坡上交叉双臂看着灾民许多。掂量再三,不明此事,心肝爆裂,夜夜不眠,等同大正爷火灸啮心。我把云鸽拽到一旁,小声嘱咐她:“我去搞点事,你躲在树林里,没我招呼,不要出来。短枪给你壮胆,阿姐示范过使用短枪,你行吧?”
云鸽脑袋窜高,知道你想劝我,粉鸟子,你没好命,跟了一只大猫出门,你不愿意我还累呢;我不待她出声,一把摁低她脑袋,缩回手来,虎口两指钳住她腮边摇摇,一把短枪塞到她手里,这意思明白得很。我伸脚踢了她屁股一把,粉鸟子乖乖的弯腰躲进路旁树林间。
我大喝一声:“银杆传人,论证天地!”一口气飚出,人就急促升起,从树上摘下秤杆来,手心平平捋去,没等我看仔细了,突然身边人影簇拥,一群后生人各自举刀举枪朝我扑来。我双手分开秤杆,银杆朝天,秤砣跺地,那就是祭拜了天地了,高呼一声:“武毅昭示,杆秤拔起!”坏了,手头一掂,眼前一闪,那不是银杆秤王,再听阿姐劝告来不及了;心头默念:大猫做到底吧。
我喝道:“杆直翘云霞,锤重落月圆,看招!”杆子一个横扫,几把刀棍带着落叶疾飞出去,秤砣抡个满月,磕跌了不同方向飞来的石子。
后生群没有怪罪,反倒声声喝彩:“开眼见天了。”各自退后几步,坡地不整,人人灵猫般跃起,轻轻退后落地,我也暗自喝彩:不愧野猫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