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急促问道:“她是不是叫狼烟丛花?”
方德有瞄我一眼说道:“我不知她叫啥的,就知道她父亲姓李,原是这里驻兵师长的,打过东洋。”
我一下就沉默了,不曾想凤蝶阿姐是征兵大员,为了完成胡琏下令的指标,打上野猫群的主意。终是明白了她说的不要好奇,劝诫云鸽不要强出头;怕的是遇上大鲵洞的人。
方德有接着说:“共产党是我们盼头,我们曾经和抗征队联系过,那也是托族亲找到的关系,可原来谈的好好的,我们就盼着赶紧换了正式名头,堂堂正正走在村野山路间,是百姓欢迎的角色。不知怎地,那联系人后来不见了,是什么缘由不得而知。眼看解放大军就要过来了,我们还没着落,心头急呀。我们学着抗征队那样做事,劫来黄皮的军粮救济百姓,扩大宣传,还有就是诓你上山做洞主,把洞里的人带出去,说是银杆门人亦可,还他们清清白白的百姓名分,或是变共产党队伍里的兵,能为推翻旧政权出点力。我们想了想,只有你是最合适,所以出此下策请你上山做新洞主。”
又是云鸽风风火火,抢着说:“你们就打出旗号,比喻说大鲵抗征队,做潮汕共产党属下的组织救济百姓,除暴安良不就行了。搞什么宝秤比试做什么?差点我就误会了,冲天开了一枪,想着就和阿姐共患难了,差点就和你们冲突了。”
方德有气力微弱答道:“我们知道,不是什么旗号能随便亮出的,人家队伍里什么规矩我们不懂,不要产生什么误会。我下面人忠诚有余,见识不够,若是产生火器误会,我们的退路就没了。也不能随便就去招惹黄皮,一旦引起他们重视,引兵来袭,大兵围困,重炮轰炸,大家伙可能就散了。眼看下面百姓的好日子就到了,不能鲵头给指错了,连累几十号患难的好兄弟。我们假借宝秤名义,是抛砖引玉,我们谁的没见过侠女真容,方德才,我身旁的同宗兄弟,原来侠女闹腾鬼子驻地时远远见过一侧影,女大十八变,都好些年过去了,不知长成怎样,不测试怎知道,一试,不就全有了。宝秤杆门,潮汕地区,名气响当当,该是广结善缘,我想,银杆门和红色那头肯定有人,引领我们上了正道有保障。涂家侠女,就拜托你了。”
我暗中叹息:是呀,银杆门大师兄是抗征队的,现在可在双刷子身旁做事,什么事都要看人家眼神,那鹰眼眼神好像一条绳索,牵着大师兄到处溜达,那双鹰眼我见了有点打怵,大师兄大块挺拔,给双刷子整得服服帖帖,就像鹰眼背后鼓起的双翼,随时在鹰眼视线下鼓翼争先。我能喳喳对双刷子说:有一帮鲵人要跟随你们一道走,我自己都是不上道的主,我可怎样充当引入正道的新鲵头?
好像云鸽看穿我的心事,也是叹息一声:“唉,我想想本来事情也不难,看得出来,你们打过鬼子,刀棍也能和我阿姐比划,是一群有本事的人,这队伍给谁都是欢迎的,但我知道,他们是忌讳装神弄鬼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的,你们刚才说什么真神降临,承运奉诏,正副使节,求告圣母,那都是封建迷信的,不容于他们的,先要洗清这些。”
方德有更是气息微弱,声音颤抖说道:“我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没有文化和见识。聚合之初,不就学着东汉末年黄巾军、明末李自成、清朝太平天国那般,神鬼的事大家心中有敬畏,容易聚合人心。开洞借助大神,然后就延续下来。你俩谁正使谁副使,只要能把后生人带出洞去,走上正道,我们就奉她为领头人,一入正道,就按正道人的规矩行为去办就是。”
我有点为难,语气不免有点迟疑:“方叔,你才是洞里领头人,要不你还是洞主,聚合他们。我俩也出去打听寻找,要是有共产党管事的人尽量和他说说看,让他们派出真正的使者出来接洽你们好不好?”
方德有叹息一声:“唉,那天带他们去劫军粮,肚子给打了一枪,过后昏昏沉沉,可能时日不多,和几个老洞人商议一下,他们就服你,说是只有你来,才能救洞人。知道你常在新城和古城闹腾,动静大,时时出险又是奇好,说是有神仙暗中护你。我们就想出此招,请你来主持大鲵事务,也不曾想一下请到你们两人,反正被收编或是遣散,大鲵洞就不存在。就请两位仙女救救他们。”
方德才黯然神伤,接着洞主的话说:“我们就近去抢军粮仓库,洞主断后抵住后头,中了一枪,血流不止,我们连洞主和粮食一道拉车回来,回到洞里,老洞主忍住疼痛,自己用手指伸进伤口里抠去弹头,一下昏了过去。我们四下请郎中解方子。唉,饥荒年,连郎中医生都逃荒避瘟疫去了,找不到良医,就乡下听人说的,田头山间拔了一些青草熬汤外敷,可不见好,人整天昏沉,额头发烫,洞主清醒时布置这样办事的,就请侠女当洞主,实际是预好后事,想给后生人一条出路。”
这是烫手山芋扔给我,哪的升座做当家,分明是逼我上悬崖,上诡道,我怎知道你那群野猫什么德性,阿叔您可驯服得怎么样,别是哪只野性难驯,我是不怕,就怕趁我没留意把粉鸟子叼走,我可担不起责任。我现在主要是护住粉鸟子,送她过渡一下,交还双刷子他们。突然来了一群野猫,叫我当领猫的大猫,难道叫我头顶一只粉鸟子加上一群野猫咪。我的肩头有这么宽,额头有这么硬吗?我可是不通猫道,不知和鬼脉通的大道有和区别。扪心自问,我道天下,道得了野猫吗,他们敬我可是天下道我?阿姐是让我不做好奇的猫。可我已经上了猫道。就算大师兄是共产党方面的人,他好像没大到有权限去收编人家,怎样叫他上面的人收编野猫,人家的规矩我也不懂。可要是撇开猫道不管,解放大军过来,一旦识别分歧,枪口下就是一堆血肉。我沉吟不语。他俩族兄弟有点尴尬,相互看看,微微摇头。
云鸽抢先一步,嘴里喃喃说道:“怪不得洞主脸色焦红,我还以为是阿叔操劳过度,中了暑气,让我看看伤口吧。”她一步向前,方德才眼神有点惊喜,忙掀起方德有衣襟,云鸽看了看。还用手在伤口边摁了摁,焦急说道:“我略懂救治,给灾民看过伤口,这是发炎,引起人发烧,是耽误了,可不能再耽误,怕引起败血症。看在阿叔神气,可没到绝望时刻,我们不要放弃。先不讨论谁当洞主的事,救人要紧,就先去除伤口边有毒的血。”
我那时那刻真感谢云鸽缓解我的疑惑,和方德才同样凝聚眼神看她的手指挤压给伤口排脓御毒,招呼方德才拿来他们拔得的青草,我也略懂,一番挑拣,拿了一些清热解毒的用个盆子熬熬,凉了后给伤口洗洗,再用草药捶捶,敷在伤口,用布块包扎好。
云鸽用手擦擦额头汗珠,焦急的眼神朝向我说道:“我得回去慈善堂一趟,此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我的东西,我从香港过来时,有带半盒盘尼西林,那药是贵重,没得危急不用,看来老洞主的伤口是该用上了。”
我大惊失色,双刷子大师兄和我费了多少气力才从城里把她转移到这里,可现在她要再回去,那是粉鸟子再投狼口,不够他们一口嚼的。急忙一把扯住她胳膊说:“你出来时都看见了吧,有多不容易,我们差点中枪了,先遣队和抗征队都出力来救你,都想为你挡子弹。那都是豁出命的活计,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把我们仨的拼命都给抵消了,你不爱惜自己的命,这会儿我们还不干,要替你保命,交到你父亲或是交代任务下来的大领导后,你要怎样的折腾蹦跳,我们就不管了。这次你不能去!”
“老洞主自己一条命,还关乎洞里几十号人的命和前程,要是我爸知道如此情况,那也是支持我去的。我非去不可!”粉鸟子使劲要甩开我的拉扯,我略微发力,她哎哎直叫。突然我发现自己肩头一麻,拧头看看,只见方德才手掌微微抬起,脸色有点憋红,掌心朝向我,糟了,偏僻山野还有如此高手,掌力隔空就点住我的肩头巨骨穴,一道热流窜进,阻塞了我的气道,不自觉就松开手。我朝他直视,脸色恼怒,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阿才,不得无礼,两位妹子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这样弄强,会吓住她的。不是还要请人家坐洞主之位吗?”老洞主略微抬眼说了句。
“阿兄,你都生死攸关了,这位妹子她有办法,人家都知道她是香港过来的义侨,为灾民喂粥治病,她这样有把握了,不如让她治伤,搏一线生机,让她坐洞主之位。”
我和云鸽双双甩着手臂,运通血脉让胳膊去除酸麻。我先扔下方德才,对着粉鸟子大喊大叫:“你可以轻视自己的性命,不可以漠视阿叔的心愿,无视他兄弟的前程。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从地狱里逃出来。如果让双刷子误认你再回到狼牙啃在门口的慈善堂,是野猫所逼,她会作如何联想,她可是解放大军先遣队号令队伍的人,一报上去,会不会就有不同认知。要是她率领一群山鹰来,翅膀一扑腾,几十只野猫就给叼走啄瞎,横尸山坡。”
云鸽和方德才一同瞪住我,同时发问:“谁是双刷子,野猫又是谁人,山鹰又是怎么回事?”糟了,我心急口不择词胡说什么的,瞟去一眼,方德有也勉强瞪大眼珠看着我。
我横下心来,再冲着方德才吼叫:“我说洞里这位副使,你说的洞主阿叔,他最大心愿是救全洞人的性命,心愿重于自己的伤口。要是为了一次返程,让这位妹子没了性命,那可和解放大军先遣队对立起来,那会让几十号人没了前程,甚至倒在枪口下,你让阿叔如何面对他的兄弟?”
方德有呼吸粗重,和着方德才一同问道:“涂家侠女,我们都知道你是宝杆子传人,还不知道这位义侨妹子的来历,你给介绍明白才好。”
我装作和云鸽亲热,一手搭上她肩头,手尖点住她风池穴位,使她有点酸麻裂开嘴可又出不了声,一副傻笑模样。我大声气说道:“说就说,可不许你们兄弟知道,要不哪个野性难训,要绑票捉人我肯定会拼命了的。”我轻轻吁出口气说道:“这位妹子,她有一位大神的爹,是大大的国学人士的人,新政权团结高级人才,按照身份,历朝历代说的,她是公主的命,前朝说的是格格极人物;本来躲在大府深院里,就有无忧三餐,不用四处奔波的命。可她要弘扬娘娘旨意,广施善心,给逃难的灾民施粥治病。她一动,忙坏了许多人,歹鱼群要抓她去邀功,共产党下了指令,要重点保护她,她是先遣队重点保护的人物,这次我只不过荣幸做她贴身保镖就是。”
方德有伸手压住方德才张开嘴巴,缓缓说了:“涂家侠妹,你说的我这才明白。双刷子就是有两把刷子的意思,是能打仗的人,更是能带领我们迈上正道的神仙,是解放大军先遣队的队长,一群山鹰就是先遣队,野猫指的是我们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