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老蝶还是仨的一道来了,大概老人家比我们还心急,刚刚坐下就吱声了:
那天那时,我就安心一会,可那心头总有一股火往外窜,脑瓜蹦蹦直跳,眼神溜高溜低,看天看地,自己也判不出什么缘由。
二师兄在旁暗暗担心,调侃说道:“当家人总不该不如杆星小弟吧,你们年纪相仿,他是你头号心尖杆子,师父嫌弃他总是克制不了自己,赶他出门去社会历练,瞧着他连男女之事不懂,可在海上面对那么多渔民、警察和凤蝶阿姐,他能伸手护住自己厝人肚子,瞧着对银杆和婴儿那份深情就够了,面对枪口,还显示了自己作为银杆门出来的爷们气魄,这就证明了师父赶他出门的选择;而紫嫣更是几次天地间,大众及乡民面前还是娘娘子民该有的姿势,真不愧是南海潮边长大的姿娘人。你反省自己,作为是银杆当家人,你那尺寸心间够用吗?”
提起杆星和紫嫣的男女事,我刮红了脸色,也是一大盆凉水兜头浇下,我把海潮般的眼泪反向溜入心底,一下把心火灭了,我呦呦问道师兄:“你什么细节都知道,你是这么看待三师兄和紫嫣他们的?我心火是这里更多事燎起的,那你算算今夜的夜晚。”
“他们在那边的奇事老是在渔船人嘴巴咀嚼,作为海边人,我能不知道。比起三师兄他俩,你在这里的事比他们还圆满。”他肯定点点头,二师兄的话比七里香管用,安神了还不侵心。我双腿盘坐在大树根上,在海风习习吹拂中,心境就如风暴前的海水,微微呻吟却是在酝酿着海天连接的风潮。我闭眼,进入我天地连接的境地。宝辰小声说道:“你就安神在下,时辰到了,我就喊你,咱一同上台。”
直到擂台那边锣鼓喧天,我还以为是别处戏台开唱了。只有熟悉的召唤:“银杆见天地。”我才从自己心境里回到当下,就像梦中睡醒一番,可没有爹娘梦中叮嘱,明白了,今夜里是自己的夜晚,可看到师兄关切的眼神,一下血脉就匀了,仿佛灵气在身旁滚动。
一同来到擂台上,文佬也是刚刚到,还好,我是小辈人,不会失了礼节。文佬和武娘一同坐在太师椅子上,面朝台下乡民。菟儿在一旁站着,文佬客气对我说道:“银杆当家人请入座。”我一看,他身旁只有一把椅子,我也学会眨眼,对着师兄就是一下。师兄神会,不客气就要上座。两旁各自站立的玄衣汉子,过来一人,伸手挡住师兄:“麻杆诸葛,这是个够身份的人坐的。”
师兄不计较他的嘲讽,自己就站住了转身对我,给我眨巴眼睛。可不用他眨巴,我明白,和他并肩就要下台去。我大声说道:“银杆当家人没得坐,那我们下台吧,或是人家先安排了其他的节目,下台去看看再说。”身后传来文佬假模假式的呵斥:“还不给端个椅子!”
另一个玄衣人从另一旁过来,拦住我俩,客气说道:“两位客人请慢,实在仓促,来不及摆好椅子,海涵就是。”
好像是特意有备,喘口气功夫,就从幕后端了一把椅子,放在台上。该是我的位还是我的位,我大模大样坐在文佬他俩隔座,当然也要考虑,怕的是麻杆师兄没练过,不要太近了,中了人家什么阴招。当家人是师兄,可主角是我。文佬也是也不计较什么座位排序了,下巴一点,鼓声响起,还有多嘴玄衣那汉子锣声一敲,震耳嗓门:“银杆对义拳,看谁是拳谱真后人,一老一少,看老生姜还是少英雄,一男一女,稚嫩蝶翅煽动古文书斋,翩翩有趣还是诗文铿锵,娘娘祭祀最后时辰,微笑在天边,大乐在人间。擂台有戏了”
我无心听他瞎嚷嚷,回头仔细看了一下大幕,中间的众字没了。两旁的幡旗也没了,只有素暗的幕布悬挂,在海风中鼓湧,心想,娘娘也是来了劲头,责令风婆子借着幕布给我鼓气。正在想象之中,玄衣汉子从幕后抬出那杆子,汉子样子很是虔诚,就像是戏台上那奴才双手高举奏章给皇上那般,我知道了这杆子倭洋货色,心中暗暗骂道:“真会装腔作势,敢情来了个倭人,你们也磕头认皇上么。”杆子被一个木架托举,真切放我面前,斜眼看了师兄一眼,他倒是细细端详杆子,看得津津有味。就这瞬间,玄衣汉子喊声刚歇,我吓了一跳,台下湧来一堆堆人头,密匝匝望不到边,我恨不得汽灯再亮点,让我看看人群的后面,都排到哪了,是不是有人站到了海边礁石上了,还有我心疼的爱徒和他们家人是夹杂在哪呢。
接下我为镇上其他唱响的戏台叫屈了:乡民都给揽到擂台旁,那对潮汕名角唱《陈三五娘》在戏台咿压,还有心情吗。可也吓了自己一跳:都来这里看我热闹了,要是丢了架势,那糗就丢大了,银杆枪舞丢了份子还叫粤东第一秤吗,银杆门还能叫响地头吗?我闭眼朝天祈祷,略微睁眼一看,一排铜钱整齐挂着,好像还比划着尺寸量的,不高不低,都是离地十尺,一溜子齐整。细麻绳拽着铜钱方孔在风中微微摇摆。
说道铜钱龙门阵,那真是不含糊,离地十尺,人跃身起还得配合杆子招式,恰好每招式在银杆劲道出劲带起秤钩扬起,钩尖对着铜钱方孔仔细这么一搭,稍稍扯了,趁着心算,甩开铜钱,让它正好落在你算好位置。有时心算不如天算,如是来了阵东西南北风,吹偏了铜钱。方孔的四壁磕到钩尖,这一招式就废了,只能祈祷风婆婆不要整蛊旋起舞杆子之人,你去瞌睡,我来跃身,铜钱阿弟听话点,给阿姐顺当穿进方孔里,我给烧高香了。真是没练过不知道,那叫一个比百步穿杨还难。
文佬看看差不多了,心满意足,上午药蛊的风波总算过去了,这不,密匝匝的人头就是民意,他伸手把弄稀落的鼠须,手略为一抬,玄衣汉子大声喝道:“铜钱龙门阵现在开始,乡亲们就瞧仔细了,不是拳脚,没有药蛊,就是银杆对付王秤,谁人是粤东第一杆真武学,就瞧仔细了:一个小方孔的铜钱要粘到银钩上,还在刹那间飞扬,空中花式飞舞,摆地上成字,谁人这辈子看过,眼下就要让你看仔细了。”
人潮朝前涌动,风婆子也像屏息要看明白。我给玄衣汉子喊得血气贲张,不管之前是对他有如何不屑。我也不言语,从丹田提起口气,立起跨前两步上前双手摊开,颔首合眼,示意我已是准备好了,煞有其事的,两汉子一头一尾给端了王秤来,像是抬着杠铃还庄重,我左右手抓起,举得高高,台下众乡民片片吆喝:“舞起!”
我右手正握着杆子中间,就像戏台美猴王出台亮相。那猴王出台,总是先把金箍棒旋个大圆花式的,再配个猴子不耐烦的嘎嘎山叫。我也不管什么杂杆子乱抡会不会影响度量精密度,就像孙猴子耍棍棒样子抡开,那比猴王美气多了,缀环和秤钩在汽灯下电光般晃眼,撞出叮铃响声,那是杆子旋出个小宇宙,缀环和秤钩在天边叫响,幻出道道风驰电挚般急促的小圆光。
乡民一个叫阵:“好,好!”掌声盖过了叮当响声,面对乡民潮水般喝彩,瞬间我想起几年前,我在炮楼和鬼子驻兵地蹦跶,那时敛声屏息,耳旁紧缩听风,时时提防东洋兵的子弹朝我掠过。今天我可扬眉吐气在擂台,面对同宗同乡音的乡民,来个铜钱龙门阵,要采得干脆漂亮,大家都有好彩头。
恰好在掌声和喝彩声刚落,我跃身旋起,叱咤擂台:“银杆跃饶山!”实在话,我是把第一招式“银杆见天地”改成“银杆跃饶山”,咱享受这里的山水,甜丝丝的空气,给天上娘娘看着,也亲近这里的神和人才是。我跃身,杆子抡起,直指苍穹,秤砣在手指尖晃荡,山字话音未落,钩尖恰好搭住一旁的铜钱,微微一扯,铜钱在空中翻滚,就像是一个龙珠掉落,轻微的吻了地面,睡踏实在擂台上。乡民一个劲叫好,我趁着喊声,朝天上祈祷,也是心诚催动风婆子,黑黝黝的天空里瞬间静默,我一口气喊了:“银杆出闪电、杆动心不动、银砣敲电杆、一杆横天平、万商瞻杆子、客商认亲切、王秤摇龙珠、杆砣奇千家。”喊声一落,我把铜钱都拽地上了,一斜条五个,一短撇四个,恰好是个人字,我心中悲叹一声:“银杆你在哪呀?”左手秤砣飞出,正正砸在铜钱尖头上,盖住了上方。
我瞥了师兄一眼,宝辰把头轻微摇了两下,他知道我喊的最后两招式是要道破了其中的蹊跷,摇头制止我。师兄当然是劝我别得罪地头大佬:人家端起霸王弓,弩箭对准我,要我服软,而我还哈气戏弄他自以为得意的鼠须。我朝师兄嘟起嘴巴,眼神朝下一眨,我的意思你可明白:摇近妖音,龙珠亦可比喻秤砣,你道我喊“奇”音,认的是欺还是齐,或是启字呢,两片嘴唇忽溜一过,啥的近音都认同。我心中还暗暗得意,就是戳破你的妖杆子。实际上,招式称谓也是我胡乱编造,比划银杆门随便哪招,反正姿态好看,随手扬钩,凭感觉拉了一铜钱,就随口喊了出来。倒是小心点给甩正位置,就是最后那个铜钱稍稍给滚偏一点,好像有点成个入字,我左手飞出秤砣,砸到铜钱上,盖住铜钱侧边,成个大头人字。
文佬分明品味了辣耳的喊声,几根鼠须都翘高了,阴沉沉眼神在我脸上梭巡。只有武娘还手比划着我的招式,像是奇妙银杆和红灯不同划杆,一枚老姿娘,一心沉迷于武学的锤炼和精进,我觉得可叹可敬。如是她没一心要我和她同练什么红灯的乂和爻,潜意识得敬她为圣母什么尊神的,相互比划杆子和双剑,两人一同潜心钻研武学,那还是不错的武林学友。菟儿姐妹的,眼神里还有赞叹的味道,眉头和手指比划着,这个准备化蝶的姿娘子,我看也就嘴巴说说而已,哪舍得天地间美好的期盼,这期盼还有武学的精妙。
擂台下一片山呼海啸,好像风婆给娘娘呼醒了,来了一阵子爽风,乡民大喊大叫“对了,挣钱先做人,这比喻好,人钱,钱人,小钱摆个大头人。”后排许多人人跳脚往高处看,究竟是个什么大头。
玄衣汉子捡起台边的铜锣,狠命敲了一声,余音还在袅袅,破嗓子裂破天空:“乡民都别喊了,比赛规则是九个铜钱花式一个字,姿娘子侠女她划了九招,台上只剩八枚,划丢了一个铜钱,接下来怎么布置下一场文大佬的场子,大家地上找找,找到飞出的铜钱,那是你的福气,证明钱飞你家了,可上台换十块银元。”他眼神递给文佬,大佬嘴角扬了一下,这下人当得太对主人心事。
这临时起的乐子,算是给明白人解了围,乡民赶紧挤开自己身边的人,探下身子,在身旁地上摸摸。我也不吭气,瞧着好笑,文佬屋里的奴仆,到底是知亦不知,或是临时起给噱头,反正就解了龙珠和欺字怎么解怎么认之围也挺好,太明白的说辞也不一定有好结果。看着乡民在场下推推搡搡,摸鞋和呼喊声给踩脚了,我实在憋不住,台上就哈哈大笑了。一下愣住了全场,只有台上几个明白人或是半明白人,他们微微眯眼看着。
场下乡民被我笑声愣住,立起身子看我。恰好这时嚷断溪跳上台,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说道:“东家,咱不是怕耽误时间影响乡民们喜庆和热闹,这枚铜钱是我自己的,我这铜钱虽和擂台摆阵的不是一路,可洪武年间出的,乞丐圣朝,有乞入潮,大吉大利,就换五个银元?”这是个实诚人,看懂了东家脸色,实在不讨喜。嚷断溪急忙接下说道:“我经常用来自己卜卦用,这铜钱有灵性,不然换一银元亦可?”
玄衣歪嘴吊眼喊道:“谁是乞谁入潮?你骂谁呢,还要银元,我一锣锤给你脑袋一块银元疙瘩。”本来懵懵然是块火炭,大家还在玩味,玄衣口水洗了一遍,越发描黑了。望着嚷断溪黑炭般头颅,全场爆发惊雷般笑声,嚷断溪使劲甩着捂脑袋被敲疼了手背,莫名其妙看着台下指指点点的乡民,半丈和尚也是摸不着头脑。小心偷看一下东家,那脸色黑过一块抹锅布,心头砰砰直跳。他急忙小心给跌放秤砣边说:“算了,给借台上用,记住不要丢了,我还要回的。”他刚要缩手回去,我喝住他:“你这样摆,不成个字,压到秤砣底下。”
文佬倒是大方,嘎嘎自黑说道:“嚷断溪说的没错,庚子那年,拳民举事,后被打散,爹娘为了避祸,带我一路乞讨至潮汕,我原本就是出身乞丐。自从闯荡了整个潮汕地头,才有今天我坐台上和侠女比试,心中无比畅快。”自黑瞬间嘎白,自个也豪气了。他眼神犀利看了嚷断溪一眼,吓得他急忙低下脑袋。我是挺佩服大佬的口才和本事的,要是我有他一半的应急心眼,自己心头不必担心而插上三杆子。师兄默不作声,笑微微看着眼前嬉闹。
嚷断溪心诚的揭开秤砣底,愣住了,起身嚷嚷:“原来一个铜钱压秤砣下了,还是九个,乌衫裤眼瞎了,连带我瞎忙一阵子。”他跑到台前,双臂弯曲,掌心捂住头顶,左右晃晃说道:“秤砣大,铜钱小,我是个正而八经的大头人。”自嘲的搓搓自己脑袋,急忙跳下台来。
乌衫裤满脸堆笑,敲了铜锣对台下喊道:“是我瞎了,害得耽误大家功夫的,可寓意不错,大头乡里大头人,我也是大头人。”他把脑袋当锣锤,拉着铜锣在头上顶几声嗡嗡的。大家一听大头有了吉祥味道,就湧上台围看铜钱走了半圆再下去,都说沾点喜气钱气。看着乡民如此,也给乡里几位耆老安心了,没有上午惊骇气变,大家乐也融融,挺好的,想必娘娘天上瞅着,该也欣慰。
哪个老头说:“众人不要饶过文佬的,还摆阵让他比划才是。不定还比女侠更精彩呢。”是呀,擂台比试只有一半呢。大家瞬间安静了,几个下人解下绳索,重新系上铜钱,还和原来一样。我看看两根柱子系着的绳索,屏住呼吸,看看人家的大手笔,心中再想这比试规则有漏洞,鸡嘴圆鸭嘴扁,输赢要看那评判两片嘴唇了,可谁是评判呢?耆老名宿,还是台下乡民,先看看人家大佬怎么个表演了。
文佬微微笑,也毫不客气,他没一个个铜钱去钩,只见他跃起身子,杆子横摆,左手一拉,左边四个铜钱应着手势落下,转手递过王秤,右手再一拉,右边五个铜钱也当当掉落,说的是,就一个跨越,九个铜钱就摆在地上一排,成个一字,风婆子的一口气也没这么快,文佬面不改色回到座位上。
我心中骇然,看热闹的和看门道的:那铜钱掉落地上居然不带一丝棉线头,文佬杆指一排铜钱时,那条条系铜钱的棉线没有被钩弯,铜钱就落地了,掌风连带秤钩如同利刃割线,却是割到系铜钱的棉线死结里,瞬间如同一下解开九个结巴,这掌风该是多么厉害。心里话,我实际是甘拜下风的。
玄衣大惊小怪喊道:“齐整整九连珠一字!一字好呀,排头第一的一,名副其实,文先生确实镇上排第一,武功排第一,财富排第一,人品排第一,善举排第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乡间有了文佬,才有武娘二人,再一步有了菟儿仨的,然后才来了女侠和她师兄比试,才有了许多热闹。这可是老子说的。”玄衣太狂了,表意也看场合,这不是骂乡民没文化吗。
乡民一阵嘀咕,继而台下一个劲骂道:“谁是老子?你娘是尼姑生子,你没找到老子对吧。对与不对,乡间先有了饶山,再有了先民各代,文绅顺着排,算了老几。饶山这片海天,给文家带来财富,也不用由一个下人显摆了吧。老子一个唾沫钉子吐到南边,成了一片海山,你个大户人家看门的,瞎嚷嚷什么道的,你能配吗?”
这下马屁拍到马蹄上,文佬本来欣然得意的,给乌衫裤嚷坏了场面情绪,他立起身子,双手扬扬:“大家肃静,都是我没管好自家的人。这厮的,不会说话,就是听了私塾先生几句书斋念句,台上瞎叨叨,回家饿他两顿,他就不乱说了。咱按下不提,乡民,你们看看刚才的比试,谁的更厉害,代表了王秤和银杆的功夫,虽出同门,毕竟是演变久了,各自独立成门派,还是有一二三说辞才好。大家就评评好吗。”我说呢,这文佬是生错了年代,要是搁在现在,就是出色的主持人,挺会控制场面的。瞧我嘴巴跑偏了。
乡民在台下嗡嗡的一阵子对嚷,没得出结论,各自有代表上台说道。一个岁数大老姿娘上台说:“姿娘子女侠花式好看,九招既出,兰花指套着秤砣,和着杆子高低指天,一副弹珠射箭模样,地上就有了个大头人字,指尖带起秤砣甩下,就来个大头人。比试台上的,就是给乡民娱乐,娘娘的日子,也该给姿娘人说句话,我们看,还是姿娘子招式讨人喜欢。”这是嬉闹人论道武学。
一个黝黑汉子跳上台,喊道:“我是戏台唱武生的,听到这里有奇特擂台,特意过来凑热闹。武学其中奥妙,就在不经意之间,老先生掌风犀利,能用掌气割断棉线,那就是了不起的功夫,气道骇人,要是论功夫讲门派,就潮汕地区,我也仅见如此。小侠女身段不错,武功曼妙,得其轻功精髓,可比两人的刚柔,好像刚劲还是排前头的。”他是内行人说行话。
场面上尖细和浑浊对吼着,各自飙高嗓音,这气势说不上哪头更有气场。
我和文佬的粉丝好像对了半,拥戴我的主要是姿娘人群落,我估摸着她们平日里在家受惯男子的气,巴不得有个机会声张一下女子主张,尖细嗓子像是要掀了台。哑咧嗓门的平日就不习惯姿娘人出门说事,闷声沉重,就如排排重炮,老是要压住姿娘人的气场,场面对着嚷成两种腔调。这下几位耆老名宿就不好出面评判了,说得不好就得罪一半人,搞不好回了家,老姿娘给脸色看,闷口小酒,汤水都是冷的。
我可喜欢有人为我出头,省了许多气力,也避开了秤膛龙珠妖杆子横行街市的话题,师兄说得对,能不惹事就不要强出头,我感觉稍稍有点累了,人家大蟒盘着身子照看自己地盘,自己那樱桃小嘴含着橄榄都硌牙,能呼多大一点气,确实喷不过血盆大嘴的,就不要小看蟒嘴下几根鼠须了。回到自己老铺头,连打几个哈欠不迟。瞅瞅师兄,他还是不哼不哈看着。
突然间,吵杂的场子有了不一样的话语,一尖细和一重炮都发声:“怎么镇长你躲在人群中看热闹,不去台上座次,尖细姿娘人轰不平场子,粗重大汉子摆不开场面,各算一半,就请镇长代表公家人出声,一言九鼎,谁输谁赢,您佬啃一声。”各方代表推着镇长后背,给力沿着台阶推到台上。
张宏斌给亮在台前汽灯下,双手摊开,抱着硕大的烫手山芋似的,傻笑看着台下乡民。我暗笑,这大人物,一下脸色赭红,额头竟有了细细汗珠,深秋时节,还这么酷热,好像风婆子也是屏住呼吸看热闹,忘了给咱凉快。
到底是大人物,历经风雨见世面,哪能给暑热绊住嘴。他眼珠一扫,随即双手扬扬,哼道:“我是在街市那头看潮剧,心中诧异,怎么祭祀娘娘大好日子,应乡民热切盼望,请了名家名角压轴最后的热闹,竟遭冷场,看的人寥寥无几,原来是乡民和外地客人都到擂台前。是啊,乡里第一绅士文佬亲自出台,那戏份肯定很足,还有粤东美誉侠女的专场,这场戏分实在太大,怪不得呢,人山人海的,擂台太小了。可我也是刚刚赶场,没看刚才你们怎样的表演。”镇长好像不太高兴,给文佬和我都暗讽了,他突然提高声调,双手举高摆摆,像是把烫手山芋扔回乡民堆里:“要我说出谁的输赢,也是难为我了,不知者不怪,别是失了公允。可我知道,文佬和侠女都是为了杆秤过来的,就不如把这把王秤挂中间,这口令一下,谁抢到杆秤,谁就算赢。”
台下山呼海啸,一片赞同,反正看热闹的都是不嫌事大的。这下逼得我和文佬手足无措,各自眼珠转了转,我说我不演了,那我就是认输,君子一言,我得在台上喊道:商界至尊,王秤为先。喊就喊了吧,公道自在人心,谁不知道银杆是天下第一杆秤,可由银杆传人口中喊出来,那是什么滋味,太煞我银杆威气,哪怕它现在不现街市,不能打自己的嘴巴,要不爹娘整夜间找我来了。算算我自己折了面子的:那是在北面国军医院屋后,原本是准徒儿小肖儿的俘虏,国军东洋教头藤山一把拽住我手腕。可私底下就几个大头兵知道,有凤蝶阿姐罩着,我还捡回面子。我会不会这里真正折了面子,心中嘀咕许久。我有点嗔怪师兄那下巴微微一点,让我信心满满应承了比试。瞅着麻杆诸葛,还不动神色看待眼前。没法子了,箭已是搭在弓弦上了,霸王弓对俏箭翎。无法,先看看场面和文佬的脸色再说。
在乡民七嘴八舌指挥下,王秤给棉线绑住挂上了原来挂铜钱那绳索上,摇摇晃晃的。好像这东洋怂货也憋屈:你们阿叔侄女斗气,拿我做幌子,我实在受不了你们了,那些男女乡民还可恶,在尖细嗓门和粗重喊声中把我左右移来移去,不得安宁。秤砣在玄衣汉子手心掂了掂,台下一阵呼喊:“就不要这累赘吧。”文佬给个眼色,给挂在搬到一旁的架子边。光杆子在擂台上空晃悠。最后,台上描好两侧位置,对照着空中似乎平均的距离,我总算喘息片刻。看看下来你们把我怎样的折腾,磨损我,是你们倒霉,我可是有精度要求的。
我暗中打量文佬,他是不是也在心中嘀咕:算武学劲道我是不如他,可轻柔扬起身子,他肯定不如我,他一个眼色递过,那些汉子把缀环和秤钩那秤头朝向他,钩和缀环垂下,低了摊开手掌的一手半,要是窜高,可少了眨眨功夫和近一尺高度。
乡民只在地面距离上给留了均衡,不知高低的公允。不过,秤尾我也喜欢,那正是我一手就能握住的。刚好抵住不足的力道。我摸过,文佬你得小心秤钩尖的锋利,你要拽还是扯到缀环为好,那又得偏中一点,商市里,不是讲究锱铢必较,亏与不亏,我好像心里舒坦了许多。
现在是箭在弦上,文佬和我都准备蹦弦那一刻。我斜眼看了台下,许多姿娘人眼神赞许,那是为我鼓劲,唉,过去几千年,姿娘人都是在男人呵斥声长大变老,我能为她们出口气也是好的,算是片刻帮她们释放了怨气。信心也在她们赞许的眼光倍增,我暗暗想奋起,不能输了比赛,我咽回口气在丹田,就等爆发那一刻。
可不由怎样的劝说,镇长就是不肯喊那么一声。许多人出面说自己来喊,可他们分量不足,一阵呼声海啸过后,没人吱声了,连台上排座次的耆老名宿都摇手让贤。姿娘子多一嘴,汉子不愿意,粗重汉子表态,姿娘人又是不同意。我心中暗暗欢喜,要不就废了吧,玩什么不好,要玩这费神费力游戏,我可没有必胜的把握。连文佬也是咧嘴乐了,就是不做声。师兄倒是津津有味看着眼前一切,很享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