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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李代桃僵

从桌楣缝隙里偷眼望去:歹鱼歹虾已是摸出枪来,在大殿外好一阵咋呼,大块头一阵怒骂,给两粒虾米各来一个耳光:“无用的东西,乱叫什么呀,惊跑了目标,害老子白淋了一场雨。”忽然他们把短枪插回腰间,进得大殿里,居然也跪下来,乞求祖师开眼,保佑捉人完成上峰交代,确保有饭吃有钱赏;对着佛祖发愿行恶,这也太离谱了。我摇摇头,恶人自有他们的心念,恶行多了也当常事。恨不得上面供着钟馗大人,专门抓你们这帮恶鬼。就想想,凭空眼前出现钟馗大爷,红光一闪,肩头耸了耸,此刻,我就是钟馗使者。

刚才那粒和我交手的虾米声音细微说道:“我好像看见戴着斗笠的粉鸟进了大殿里,要不也搜搜?”

大块头当着祖师爷的面又是给了那厮一个耳光:“你真够笨的,戴斗笠的是笠妹,不是要抓的妹子,嫌事情不够多吗?饥民堆里的妹子成群,你总看差眼?”虾米捂住脸小声辩道:“可我张口叫云鸽,她就来惹我了。叫粉鸟的不止一只。”

大块头叹了口气:“我带你来就是看你快饿死了,赏你口饭吃,看样子,你给热汤烫到嘴了。老鱼头十四杀令中有‘贻误戍机者杀’你是不是要把自己送上他的砧板?”

虾米吓得腿发抖,音调不连贯说道:“兄头,就为了一口饭吃,不要连小命都赌上,我还不如宋祖师这里讨口热粥呢。”

大块头拍了一下他脑袋,牙根哼哼的:“行了,能不能声音放低点,不知哪里来个耍笔头的给你登个头条,可别扯上我;老鱼头最近杀人杀上瘾了,你就是替罪羊抢下鬼。”说完,他手伸进兜里摸了摸,发出一阵怪叫:“不好,那个撞我的后生子掏去我兜里的紧要东西,肯定和笠妹是一伙贼人,赶紧追去!”

虾米哭咧咧的“呜呜”,给他脑袋一拍,赶紧抹把脸跟着他身后跑去。

我在桌楣后面使劲捂住嘴,很怕忍不住笑出声却是差点闹岔气了,鼻孔哼哼:就你们这三只虾米,就算借来孙猴子的筋斗云,此时还上哪追师兄去。我不紧不慢从里面出来,给宋祖师鞠个躬,款款然出门来,倒也不避嫌,一个腾跃,一脚踏上窗棂,右手扫去,斗笠就从屋顶摘了下来,美美的戴在头上,系好带扣,不紧不慢的回老铺去,好像后面有人喳喳议论我,咱不回头,就是不怕再蹦出一粒虾米来,银杆门来说,小虾米算什么东东。自己心里得意:我不回头看双刷子的斗笠,你怎样给小戆子传意,我就怎样给银戆传情,我也有一顶斗笠。可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双刷子摘下斗笠,在身边甩了甩,我气我自己,还是没忍住,算了,斗笠甩去雨水,天放晴了,今晚行动结束了。

回到老铺,却没看见大师兄,只有二师兄关切眼神对着我,明明白白询问:今晚行动怎么样?我学着双刷子把斗笠一甩,放墙边了,不屑说道:“什么大惊小怪的,炒炒几粒虾米,玩儿不过瘾。”我径直进了洗澡间,一阵子窸窣,掏出两块银元,相互碰一下,叮铃响声很是悦耳,我又是放一兜里了。大桶水往身上倒下,太爽了,好玩还挣钱,两块银元的任务,只要我一迈腿,四肢一摆弄,随手就拈来,多多益善。

出得门来,我坐在椅子上,用干爽毛巾使劲擦湿漉漉的头发,二师兄殷勤的不断为我换干爽毛巾,嘴巴喃喃说道:“师妹,大师兄和同来的阿英领导他俩不是要你学着梳双辫子,趁着你这会整理头发,你就梳理看看,如是不像,我帮你理理。”

我一听又是来气了:“什么双辫子、双刷子的,他俩斗笠传情传意去了,根本就不会来看我的双辫子。银杆门的人,艰深的功夫都能学,一对双辫子有什么难学的。不看我的双辫子是吗,我自己梳理自己看。”我把头发分成两拨,几下手势,也是有模有样的双辫子。我得意在二师兄面前摆摆头:“怎么样,双辫子比双刷子好看吧?”

二师兄点点头:“就那样子,师妹用心了,什么事情一下就能做到。”人是不经念叨的,我牙根痒痒说着他俩,门扣就响了。二师兄一开门,他俩马上闪身进来。双刷子进门后,也是一下摘下斗笠,叠放在我放斗笠上面。二师兄急忙拉来凳子让他俩坐坐。

双刷子热切的眼神只是盯着二师兄,我心中又是来气:妹妹我鞍前马后的,你进来总得给我一句好话吧,好像是二师兄先忙碌这阵子。我头甩甩,把双辫子左右摆动,再明白不过:你俩看看我梳的双辫子怎么样?他俩就是视若没见。我好无趣,把手托在腮边上,杵在桌面,看向屋顶,双辫子垂落,极像是我此刻的心情,失落无语。

四人沉默一会,双刷子开口了:“刚才我俩去看了我们的交通站,黑夜里大门紧闭,门外还有黑狗子盯梢,可能来不及通知就撤退了,看样子交通站是暴露了。可云鸽得马上转移出来,特务已是盯上她了。”随着双刷子话音,大师兄掏出几张照片,摆在桌面,其中就有双辫子的学生装,周围还有其他影子被剪辑掉了,照片只剩她一头像,样子更是稚嫩,轮廓大致没错,该是过去留下的,她双眸清澈,充满憧憬。我心中羡慕得紧:那时我也这般模样,少女时代心中自有许多美好,可我那时这般大,爹娘就眼睁睁的没了。醋意顿时化作一片湿润,我吸溜一下鼻子,双刷子敏感的瞥了我一眼。

双刷子接着说:“阿弟,小戆子说你是你师父师娘的小脑袋,什么事都听你意见后再决断,说你是银杆门小诸葛。你能说说看,云鸽转移出来后,城里哪里还有她藏身的安全地方?”

一下问住了麻杆子,他蹙起眉头半晌没出声,看模样确实令我担心,平时里他只要摸摸脑袋,马上就有主意。过会麻杆子才慢吞吞说道:“现今你们都知道,城里局势也很紧,保甲保丁时常稽查户籍,挨家挨户的,每人都盯着看仔细。各家来往的也没有陌生人,都规定查到生疏面孔的马上抓到稽查署查问。只有慈善堂那里还算比较松动,饥民流动来来往往的,云鸽算是义侨义工,在那里民众认识,慈善堂几位老人也保护她。来这就不好说了,抵不过平日里街坊邻里都是熟人。再说了,她在慈善堂这么多天,肯定这边周遭有人知道她,告诉了保长保丁特务什么的,就不好办了。我也就这铺里和码头较熟,其他地方真想不起有合适她能住下的。”

一席话,听得大家都默默无语。真逗,双刷子皱着眉头还把自己短短的刷子在自己腮边轻刷,想扫去自己头上的皱纹吗,你那皱纹能憋出什么好主意来?我的双辫子比你的双刷子好看吧,我也拿起自己的辫子尾巴轻轻扫自己的脸庞。还真是,一下就给我刷出主意来,我把自己双辫子尾巴在他们面前四下挥动,想引起他们注意,偏偏他们只顾沉迷在自己的思拓里。

你们就那么看不起我吗?随着赌气我马上压低声音随口而出:“把双辫子转移到乡下我老家去,那里老宅子还有个黄皮粮仓,看护仓库是过去抗日的童子军,他们人人都可以为双辫子挡子弹,但是我更是相信,那里轻易不会有人射出子弹,老家更是神庙龙兵之所在,包容一切善良的人,更要说的,寨子里有我干娘,她号称乌石乡的佘太君,天波府里屋地窖尽可放心了吧。若还要掂量,山里的神庙山洞,那是神仙赤龙呆的地方,那里屏蔽一切鬼魅魍魉,更不要说几条歹鱼恶虾。”

双刷子又是皱得额头深沟沟:“妹子,本来你参与出主意,听着倒也不赖,怎么嘴巴一划,扯上神仙鬼怪,赤龙神庙的。告诉你,我们是穷人拉起的队伍,实打实在闹革命,不相信一切迷信东西。”

我不乐意了:“唉,双刷子,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打实的,抗战那会,神庙赤龙,仙女碧月那是抗日英豪,什么迷什么信,粤东里威名赫赫。东洋鬼子签字投降,还向龙头大哥低头认输。整天小戆小戆亲热的叫,他没跟你掰扯明白?要是你夸我双辫子比你的双刷子正经漂亮,有了时间,我会好好夸耀过去的神庙龙兵如何打得鬼子尸横遍野。在你地头,斗笠一甩,小戆服服帖帖的,在这我老家地盘上,你还是少了见识。哼!”我把脑袋一偏,颇有不屑一顾。

大师兄赶紧的过来,不轻不重拍了我一下脑袋埋怨:“怎么跟领导说话的?”他又是低头敛气的:“英姐,我师妹还是小孩子脾性,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过抗战那会,龙兵和神仙是有特指,实打实的农民自卫队。说起这事,话就特别长,咱今天就不讨论了。”

麻杆子一指头戳住我嘴巴:“都跟你说了,说话小声点,别是招来特务,或是街坊保丁听到也不妥。师父师娘总要你脾性收敛点,你还是改不过来。”

提起爹娘的,戳到我的痛点,两杆子竹马还不向着说话,我蔫了;本来和大师兄一前一后的戏弄歹鱼虾米,很有成就感,一下全飘了。我伏在桌面,肩头一耸一耸的。

双刷子缓了过来:“原来这样,妹子大人,阿姐错怪你了,就是你老家有个十拿九稳可以藏身的地盘。路上要多远,怎么走?咱谋划谋划。”

委屈憋出的两颗泪珠又咽了回去,我装作没听见,趴在桌面鼻孔轻轻的发出鼾声,耳朵却是竖了起来。我知道,双刷子的眼光肯定朝向两位师兄了。

麻杆子先出声:“师妹这个主意不错,那边我以前呆过,要说藏个把人确实没问题。关键是怎样把人送到那里。我忘问了,师妹你是怎样过海的?”

我呼出一口气,好像鼾声更响了,那就是我不高兴,不想回答你们问题。

麻杆子继续说:“从慈善堂去海边,你们都知道怎么化妆怎么走,关键是渡海和海那头的一节路程。在海那头去我师父老家得有多半天的赶路,熟知行程的有时可翻小路就不必绕山走,能近一点,几个河口也有搭桥铺路,那边人来人往的,乡民彪悍,群情湧湧,地口衙门不敢设拦路检查站。云鸽本来是个学生妹子,不知体力如何,几十里地对我们和师妹那就是挺住最后那点精神头就行,要是云鸽体力实在熬不住,只能路上使几个小钱,看看大路上跑动的牛车马车的捎上一截路,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的特务嚣张,几步路就可蹿进树林子脱身。剩下的问题是渡海小火轮,我在码头做活,每天看见小火轮突突冒烟了,特务和兵士就开始设卡拦人,查身份证明,有时也从兜里拿出照片认人,既是云鸽都上了特务名单里,坐小火轮过海就很是危险。要是绕过出海口,直往榕江上游走再过江就到地了,路程较远,这里还要考虑的问题是往鮀浦那边有几个过河过桥的隘口,我最近没去,不知方便不?”

双刷子一把就否定了:“不能从那头走,我们过来时就是从那边来的,每个隘口都有士兵把守,盘查很严。而且偏僻路上,还有土匪作乱,水灵灵的妹子太招人注目了。我们也是费了许多气力才过来的,我装聋作哑混在难民队中,都快憋不住了才混进城里。云鸽单纯没有斗争经验,不合适走那里。还是想法子渡海去。”我能想像,此刻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相互看看,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实在装不下去了,一个抬头蹦起来,想大声喊可急忙捂住嘴,从手缝里憋出话来:“你们怎么了?早点决断,我好睡觉,太累了。海边不还挂有许多木船吗?那么多船的,虾米管不过来,和着双辫子走亲戚到了船上就过海了。”

他们一齐把脸朝向我问道:“哪只船可以走亲戚?”

“一黑黝黝汉子和他侄女,也是一双辫子,刚上船不久,脸色青白青白的,辫子不会是双刷子,和我一般长,日头大了,戴的斗笠也屋里这般模样。我是坐她船过海来的,还欠她一次渡海费用。你们找到她叫她的船等等我,随便把上次的费用给她。两块银元在我这了,留着过海路上用。”我不容置疑说道。

仨人还不托底:“憨妹子,你也不清楚他俩,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怎么就相信他们是正经人家,还有怎么和他们联系?”

“你们也不相信我呀,我是坐她的船过海来的,我俩都当过饥民的,她知道我,我才认识她也相信他俩,就说是施粥女要的,他俩肯定会留船的。”我斜了眼角,坐下了。

双刷子轻柔问道:“好小妹,你能不能把你上次过海的经过给我们说说,帮我们决断,好让我们也放心。”我白了她一眼,不吱声。

许久,大师兄柔和说道:“英姐,我师妹有时就这样,嘴上大大咧咧的,心头还细致得很,同样银杆门人,一口唾液一个钉,办事还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