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把手腕玉镯放进口中,还是堵不住嘴,只是呜呜哭着,一手抚摸肚子,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忙点头。张友才嘎嘎笑了,大声喊道:“早晨我来时,还考虑要不要给荤旦铐上,刚才还用枪指着他脑袋,现在他成我契弟,天地间就有那么多奇遇,弟妇,你喊海任务完成了,我监督任务也完成了,可向上峰交代,契兄,是不是就此别过,那些渔船等着渔汛生计。”
海雄爽朗笑道:“契弟,你们安排了这么好一出戏,我也是感触良多,还是那句话,要是时局允许,你我要多走动常来往,两岸一家亲。那弟妇,套了手镯,就是郑家亲人,记住套手镯的鱼胶袋子,那是金龙鱼膘,和鮸鱼胶一样贵重,给有身份的孕妇补身子最好,你懂的。你是荤旦掌舵人,看着形势允许,要到闽西走走,我娘会喜欢你的。你一出现撞了我阿妹的面,我感觉我的契妹就要离开我们闽西了,那是我家很珍惜的一堵女人墙,是我娘珍惜的奇女子。她离开后,有了荤旦和你一家台岛亲戚,也可弥补我家空虚。我娘会喜欢你的,你也是另一奇女子,我家嫂子母亲,那份女人墙力度不够,你常来,女人墙就足够的厚实,哈哈!”
随着话音,两边的渔船缓缓移动,各自讨生计去了,这时,海上刮起和缓的风,船上的人个个笑容满面,在喊海奇遇中回味,人间真情和义气好似过了千百年般。我朝海雄二兄跪下,给磕了三个响头,说道:“都给二兄猜到心事,银杆没有消息,我还须继续寻找,我回粤东去,还在丢失的地头寻找。你帮我把磕下的头磕给我干娘干爹,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有机会我会来闽西给我他们祝寿。”
海雄有点惋惜说道:“阿妹,你总是那么心急,人生路上,风风火火,让我娘担心,我们三兄弟也是很担心,能不能让我们兄弟也加入寻宝行列?”
我朝他摇摇头说道:“人活着,首先得实在世间,大兄是吃公家饭的,哪来时间;你是整一条船队管理人,忙得不常着家睡踏实,看了我都心疼,我都很想帮,可你知道,我爹在睡梦中常找我。三兄就要出国读书,那是国家栋梁,只是离银杆丢失地越是远了。我爹留下的遗愿只能自己去完成,还好,心头拔去一把杆子,还有二师兄和大师兄,凤蝶阿姐他们,我想足够了。其实我知道,要论市道实码,你们送我的四件宝贝,比我家银杆宝秤贵重得多。经常有人笑话我寻宝不着实际,瞎子般碰撞一宗无法完成的使命,我只是想着,银杆上面有我爹附着的魂魄,我必须找到,或是知道它的确切下落,才能向我爹娘交代,向自己交代,才能心安。”
海雄阿兄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劝不住的,你要回去候我好好安排,还是和闽西家里人告别一下,我们也看哪些事可帮你一点,让你不会那么再困顿颠簸。”
“不,就请阿兄帮我磕头干爹干娘,我在海上找一条粤东的渔船,搭个顺风顺水回去就是,都给其他疼惜我的阿兄阿嫂捎句话,他们疼我,铭记在心,有缘人就会再次相遇。”我坚决的态度使得海雄阿兄不断啧啧的,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脾性,那你船舱里歇会,我在海上寻一条我认识可靠安全的粤东渔船搭你回去。”
海雄阿兄海上契亲很多,一个交汇就有了许多契兄契弟,粤东那边的肯定也有,我放心进了船舱,眯上眼睛,想想阿兄也是很辛苦,早早儿就起来布置,这当儿还在为我操心,想了就睡不着。肚子有点饿了,齐菲燕挺懂人事,马上给端了一海碗鱼鲜给我,劝道:“听你说的马上要回粤东去,我想呀,粤东固然不缺海鲜,可你整天颠沛流离,肯定稀缺这么可口的鱼鲜鱼汤,现在多吃点,身上功底需要营养,看你样子还没长实呢,随着年龄增长,功底练就,营养越加重要,要不就留在闽西吧?不然,多吃点,回去,没个大人或是男人疼你爱你,怕是身子骨吃亏。”我感激朝她点点头,菲燕仔细看看我,说道:“我爹给我找了婆家,实际我特羡慕你一介侠女,无拘无束的,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的多好呀。”
“唉,要是我没有一桩使命催我,还是像我嫂子那般,找一个疼惜自己的男人,过普通生活,就是穷点也还好。”我长叹一声。
菲燕嘻嘻笑道:“这社会,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就很多。听你说的,你自己一人许给多个男人,真是这样,我不知女子怎样能忍受多个男人的折磨,或是你行,可你想过,不怕几个男人咿压女人不平衡,自己先打了起来。他们可都是功力好手,就像那山里的公猪公羊,为了只母兽,打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是不是男人也一样。”
我羞了,对她说道:“你就要出阁了,先去尝试一下男人滋味,再来告诉我怎样对付男人,你说的问题我真没考虑过。我爹娘死去时,我只考虑他们留下了什么遗命给我,我怎么能完成。听你这么说,倒也是一个问题,现在只留下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问题,要论功力,大师兄厉害,要论脑力,那是二师兄强点,真给他俩同时当媳妇,我得学会怎样平衡,他们本来就是好兄弟,自然懂得谦让。”我突然想入非非,好像船舱里此刻成新房,我一个新娘,两个新郎等我对待。
菲燕嬉皮笑脸的:“要是我,就让他们在洞房先拼一仗,等他们筋疲力尽了,你在床上让那个先来的舔你脚趾头,高兴了就让他们咿压一下,不高兴,一脚踢他们滚下床,女人那会的,才扬眉吐气,谁叫咱们有个大窍呢。”看样子,对于大窍之事,谁都意会得挺快的,私密下,女子也是很热衷讨论这问题。
我板起脸问道:“菲燕阿姐,你到底尝试过男人没有,好像很懂他们似的?”
菲燕摇头晃脑说道:“你那位狼烟阿姐刚露面一副恶相,可是寡妇心底不平衡。你和她呆的时间长,是不是学到了什么,她是说你滥情彩头,你是不是已有男人接触过的经验,说我知道,我就要出阁了,床上好对付作恶的男人。”
我一头撞了她一个趔趄:“真以为我滥情四下吗,我认为是我要完成另一使命。实在话,我一瞪眼,他们比家中的猫还乖顺,我是圣母娘娘麾下的使者,清白高洁,就如浮现水面的荷花。该不会你向我炫耀自己的福分,还是你穿着玄衣黑裤,就把人家想象成黑心莲子?”
菲燕倒是靠在船舱板上,眼睛眯上,甜蜜想象:“什么黑心红心的,要是我有两个男人同时疼我,这世间该有多好。”
让这妞姐发春情大梦吧,我闭上眼睛,昏昏然就眯过去了。寻宝预想设定没有完成,还给心头拔去一心尖杆子,我说不上失落还是轻松,嘴巴喃喃念叨:“爹娘,我还没有银杆的讯息,请容我过段时间再给我托梦,女儿我累了,让我歇会。”不断念叨,倒也睡实了:回到幼儿时代,我在母亲晃动摇篮里滋滋笑道,逗得阿妈眉开眼笑。突然摇篮一下转了头,撞了一下,再不摇晃了,阿妈就丢下我突然消失了。我擦擦眼屎和嘴角的唾沫,一缕光线漏了进来,天大亮了。我还在遗憾:要是就睡过去了,长久在阿妈的胸口下多好。
我昏昏然上了船面,菲燕已是在船板上站在海雄二兄身旁,船边靠着另一条渔船,海雄正和那船老大细细的托付。菲燕一努嘴,我看见船上一个吊篮里亮着一海碗稀粥还有腌制的螃蜞,我见了胃口大开,那是潮汕人见人爱的早餐爽口,我在船边撩起一拘海水扑到脸庞,也就顺道给漱了口,海水就像山中苦丁茶,口中苦涩后,留下丝丝清香,一下人就精神了。一道霞光洒下,我知道,娘娘又是出巡,我要学着天后娘娘般勤奋,好人自当有好报,银杆会再现的。我知道和二兄告别的时候到了,先填了自己的肚子才不让他担心。刚端起碗,还是菲燕细心,给端了一口盅淡水给我说:“漱口抹把脸,小心盐花烧了你舌头。”我感激朝她笑笑:“好姐姐,你会是一位好媳妇的。”手中端着碗,细细打量另一船上的老大,那人国字脸,寸断头,中年岁数,和海雄小声商议,地道的潮汕口音,不时朝我瞄瞄,不住给海雄点头。当然,二兄的契兄契弟都是可靠人,海雄朝他口袋塞了几块银元,老大不断感谢。我一呼噜,把碗里的粥呼啦进肚子,心中只是不断提醒自己:“可别再耽误人家事情,阿兄已是为我做了很多。”我顾不上抹嘴,一个深深弯腰作揖,大声气说道:“大恩不言谢,阿兄,小妹这就走了!”二兄忧郁看着我,挥了挥手。我弯下身子提起包袱,里面又是沉重许多,疑惑看了看二兄,他只是朝我点点头,我感觉到,爹娘没远去,他们积下的德行还在恩顾我,只是借着二兄的手,再推辞也不好。我一个箭步跳过船,给老大作揖致意,挥手告别二兄和菲燕。
船老大升起风帆,大声吆喝:“船娘阿厝人快点出来,郑老板给了大价钱,叫咱伺候好这位侠女回粤东,你就出来招呼着吧。”话音刚落,船舱里出来一位大姐和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大姐给我端了个凳子,我不习惯,一屁股坐到船板上,大姐给泡上茶,拿顶竹笠给我遮阳,殷勤问道:“姿娘子,你吃完早餐了吧,中午吃什么?”
我无所谓说道:“你们吃啥我吃啥的,不必过于客气,穷苦人随便对付就好。”
大姐高兴了,摸摸我身子骨说道:“妹子,你倒是好伺候的主,我不明白:像你这般年纪,该是出阁给男人孵蛋坐窝的时节,怎么一个女孩子出外风餐露宿,你爹娘不心疼,那男人都干什么,让你一个正当时的姿娘子这般风吹日晒的?”我心头暗暗叹息,糟了,遇到一个长舌婆,大概这一水耳边不得安宁了。亏了昨夜睡了个好觉,不然,烦都给烦死。
船老大高声喝住:“都给闭嘴吧,那个传说的寻宝女侠,还是你老在我要睡觉时朝我耳根碎碎念,我还说你在哪个说书场边听了不着调的故事来烦我,现在真人坐你面前,人家是奇女子,不同你一般见识,让人家清静会,就别烦人家了。”
船娘一听眼睛发亮了,更是不饶我,围着我转了两圈,嘴巴啧啧称奇:“我说呢,妹子果然不同凡人,骨架清奇,眉梢有股硬气,我这辈子能看到摸到传奇人物,那是修来的福分,我更要仔细端详,让人家深深进入心中,孩子他爹,遇见神人,多沾贵气,不定下次给你生个丫头,就和她一般俊俏,功夫也好。”
我一咕噜喝完杯子的茶水,勉强对她笑了笑,烦是烦,可人家说着好话呢。船娘不断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好像真要把我什么气全给摸走,耳朵、下巴、眉梢无一没留下她的手印,我心中暗暗叹气,杆星那是沾我衣服的一个手印就得离家出走,大姐,你在我身上留那么多手印,可有什么讲究?我闭上眼睛,由她肆意虐之,结果,引来船老大和船娘激烈争吵。那船娘嗓门更凶:“嚷嚷什么呀,整天让我为你生个姿娘子,得在心头记住她那模样,多朝娘娘祈祷;要不,送子观音给送了个和你一样的宽颊骨大盆脸,横竖看,就是猪八戒变成的姿娘人,老在眼前晃动,一辈子就糟心了。”我听了好笑,虽是满身发痒,还是忍住不吭气。突然间,听到船板砰砰响,睁眼一看,那孩子在船上翻着跟斗,我好奇了,孩子的跟斗像模像样,我也摸你孩子去,不然就亏了,虽然才只有七八岁样子。我伸手招呼他过来,摸了摸他脑袋,学着我爹收留徒儿那般。还真是,这孩子估摸着真不一般,颊骨较高,眉骨也凸,瞳子特别亮,我暗暗称奇:那是一个练家子的骨架。
我招呼他:“孥子人,你什么时候学的翻跟斗,跟我师兄一个模式,还学了什么功夫?”男孩子眼睛扑闪扑闪的,只是盯着我笑嘻嘻。
船娘赶紧替他回答:“小孩子倒是没人教他,就是和我看戏,学了武生跳台模式,戏前戏后自己上戏台上翻着,还给戏台师傅夸呢。”
停了船娘侵扰,我轻松多了,摸着男孩子脑袋说道:“武生和练家子同模样骨格,这孩子有这天赋,脚能踢得笔直,翻跟斗连同脑袋是个五角星打滚,有模有样。”
船娘又是饶上了:“可不,当年孩子在戏台翻身子,有个老师傅看了,叫他带着找到我们问道:想不想让孩子学唱戏?要是真学成了,日后可挣大钱,父母也就晚年有靠了,那个老脚桶硬是不让。”
船老大暴怒:“你个长舌婆,什么时候能让人清静点,见人就叨叨,那是收徒儿吗,是人贩子,让我卖儿卖女我不干。”
船娘立起身子,指头尖尖朝丈夫直戳,骂道:“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臭咸鱼,就会龟缩在破船上得瑟,人家学唱戏的都这样,父母不能管,得师傅藤条赶着练架势,将来才有出息。”
“破船也养了你十来年,没见过海里的海龟爬进舱拔去你的舌头。船是小,可实在,等着孩子承接,还让他在这船上娶媳妇生孙子,当什么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