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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紫嫣盈盈

鱼肚白,热意还,我和扬琴陈正享受海风徐徐,公园走廊逐渐人就稠密,嫲孙俩勾肩搭背,总是踏着那个钟点到了。老哥俩忙起身,迎接老蝶,扶着坐下。我给老人嘴边递上功夫茶,老蝶爽快,一口闷光,拿着茶杯指点孙女:“别像昨日那般,老人家的心思岂是你能猜的,什么添油加醋的,照实的叙说。”“那时节,杆星可比我现在年轻多了。阿嫲,有油有醋,有鲜有咸,才做出潮菜大席,两位阿叔,你们说对吧?”我俩一阵傻笑。

回到屋里,姐弟俩一阵忙碌,都清楚,只有阿姐的活忙完了,才能有时间问道杆子的事。阿弟脚敲锣手打鼓也是忙碌起来,这下屋里家务活可熟络多了,当然阿姐也在旁指指点点的,可她像是三头六臂般,嘴巴吩咐阿弟,脚步匆匆的,一阵风出入屋里,一只手放下砧板刨鱼,一只手点火烧水煮鱼汤,汗珠滴下,也是用袖子擦擦。杆星没时间给阿姐擦汗了,他摘下屋檐下挂着的锄头,把摘了菜的地翻了一遍,赶紧给阿姐刨鱼盆子续水,水缸里浅了,又是赶着从井边挑水,接下赶紧劈柴送到阿姐跟前,屋里烟气缭绕,却也温馨。等到屋里一阵饭菜飘香,勾起肚子的欲望,看看日头,稍稍有点偏西,正照在晒鱼干的杆子上,微风吹过,飘来海风里夹杂着鱼腥,还像是在渔船上的感觉。阿弟擦了一把汗,转身向着屋里,鼻翼微微掀动,烟气里混合了鱼腥味道,还有自己的汗味,整个人和缓一点,没那么眩晕了,有活干的感觉真好,浑身筋骨松散,舒坦极了。

杆星喘一口气后,跌坐在竹椅上,那只自己掰过的手递过一杯热茶,幽幽说道:“又是让我想起过去的日子,那人也是这样子:我吆喝,他做活,生活本来的节奏。唉,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这样一直到老该有多好,忙碌中很踏实,擦汗里生活悠扬。算了,都过去四五年了,提起不吉利。老天送阿弟过来,让我温暖一阵,也是好的。阿弟喝口茶洗开肠胃,马上开饭,片刻功夫,让阿姐面对面好好看你,你的脸蛋比什么鱼汤都香甜。这样的欢喜好像过节般,短暂但别错过。”

杆星不知道阿姐说道什么,四下望望,屋里的活似乎做完了,起码阿姐应承了帮我问道炮楼二毛子的事了。松了一口气,肚子也就瘪了,顾不上客气,扒拉着面前的饭碗,对面阿姐不断为他夹鱼块,细声嘱咐他喝汤。阿弟耷拉着眼皮,只顾自己把饭碗里的菜肴扒进肚子。突然,他抬起头了,好奇看着阿姐,再把堆在面前的菜肴夹回到阿姐的碗里,敲敲碗边。如梦初醒般,阿姐像是被拽回到人间烟火里,忙清脆答应一声,用筷子把饭团塞进嘴里,可眼睛就是不离开阿弟的脸。肚子稍缓,反过来轮到阿弟细细打量面前的台女,那同样是海风吹袭下黧黑的脸蛋,嘴巴咀嚼带起脸颊闪动,像是蝶兰动起嘴唇对自己嘱咐样子,句句话语冲着耳朵和眼睛来,自己在盯着她脸庞,想起山里山茶花开,两朵花骨朵山风里翼翼摇动,让人醉入山间。

这下轮到阿姐耷拉眼皮,呐呐问道:“阿弟,阿姐真值得你这么看待么?”说完,那两朵山茶花开得更是娇艳。杆星忙掩饰说道:“阿弟是看着阿姐什么时候你把饭吃完,我把碗筷洗了,好快点问话办事。”

“唉,这就吃完。阿姐既是答应了的事,就不会错了。”话语里十分硬实,可阿弟还听到一丝的失落。

世间很多事是老天安排的,阿姐刚刚摁住阿弟的手,不让他洗碗,自己搬着碗筷进碗桶里。天边一声炸雷,突然就噼啪噼啪的,雨滴如石晶子砸了下来。两人刚刚还在研究彼此的脸蛋,瞬间就给乌黑的老天搅散了。阿弟不顾什么,径直冲进雨中,摘下杆子上晒的鲜鱼,阿姐不慌不忙,手脚麻利在屋檐下摘了两顶斗笠,自己戴上一顶,给阿弟遮头上一顶,两人共同拥着鱼堆回到屋里,阿姐看了一下天边,皱起眉头,进进出出的,把鱼各自挂在屋檐下,阿弟看了,也就赶忙帮手,两人就像是在外墙挂起了鱼的幕墙。屋顶上的雨水沿着瓦沿直冲而下,似一道道的溪流冲得斗笠东歪西斜,毫不客气再把斗笠下生灵淋了湿透。这下老天爷开了个玩笑,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棉纱,一个凹凸有致和六块胸肌妙人儿更像是是原始人儿凸显人间。漏了天底的雨还在下,跑进屋里的人对望一下,不约而同的啊湫一声,阿姐顾不上自己,急忙忙凑近阿弟身旁,手掌摸一下额头,说道:“阿弟可是不要感冒了,本来阿姐自己可以的,你非要进到雨中帮手,生病了,阿姐就担待不起。”

“阿姐,渔民没这么不经日晒水磨的,刚才就是一股味道窜进鼻孔,倒是鼻子不经刺激。所以”阿弟躲开伸过来的手腕,话语没落,那股子味道更是倚进过来,阿弟不禁再打个喷嚏。

“额头倒也热度正常,是不是鱼腥味串了鼻子?”

笑话,渔民常年在海上讨生活,没有鱼味那就惨了。阿弟不想回答,自己再跑入雨中,直到井边打起两桶水冲了个痛快,把自己沾身上的鱼鳞片通通冲走,粗大手掌使劲在身上搓,还跑到路旁摘了一些树叶片,一个劲的搓去身上的鲜鱼味道。再下来,几桶水下去,还在雨中痛快的吼叫,整个身躯热气蒸腾,散发着草木清香,水淋淋回到屋里。阿姐手脚够快的,自己已经洗了,湿漉漉的发梢就只是挂在胸口凸边,也是换了一套清爽的衣裳,笑吟吟倚在门边,阿弟看着自己半边裤衩,几乎裸露身子站在不算熟悉的阿姐身旁,自己倒是羞红了脸庞。期期艾艾说道:“阿姐,我放在椅子上的包袱呢?”

阿姐递过一套松大的衣裳和内衣,说道:“阿弟,本来灶头留着半锅热水,想着你先冲洗,谁知你就跑到井边洗去。我倒是看着你在雨里吼叫,担心你着凉,打开你包袱,谁知你的内衣和裤衩那样子破旧,就一抖,马上裂开一口子,我给扔一旁了。这是我自己给原来那人缝制的,他还在大陆顶着枪炮时,这边,我把念想一针针缝进衣裳里。好好新衣裳总得有人穿是吧?你就先对付着穿,这外衣等天放晴洗洗晾干。天边乌黑乌黑的,唉,什么时候放晴,阿姐阿弟还要办事呢。”像是回应阿姐的问话,天边又是响了一声炸雷,还嘎嘎的拖了几声尾音。

阿弟尴尬,老是把身子反转,大大的屁股对着人家,自己还是一个青瓜蛋子,男人身子的特征都亮在一个不久才认识的异性人旁,本能的羞涩和遮挡那么没劲。没有抬眼看去,他知道这也是不容拒绝的。背手夺过衣裳,扭身跑进盥洗间。身后传来一声叮嘱:“家中倒是没备下新毛巾,架子晾着一条,阿姐刚刚用的,已是搓洗了,别嫌弃。要擦干身子才穿衣服,不易风湿。”

杆星手忙脚乱的扯下毛巾,盖住脑袋,却是又被那股味道呛住魂儿,踉跄了一下,急忙拉开,胡乱在身上抹了几把,摇摇头,急忙再把毛巾晾上架子,东西南北的,差点把裤子穿反了,嘴巴嘟囔:“搓洗了的,味道还这么呛人。怎么嫌弃呀,这毛病怕是一辈子粘上我了。”转眼间一个爽快的后生兄就从里面出来,老是眯着眼睛轻轻晃动身子。

“阿弟,衣服不合身是吗?我这边看去,怪合体的,样子和这边的乡民差不多,更是顺眼。我多事的问一下,为什么你的外衣还对付,内衣裤衩却是那样破烂,是不是外面图个整齐好见人,里面就省钱想攒两个娶媳妇?”虽是听着笑口盈然,阿弟觉得咄咄逼人的。

杆星不想回答,只是朝外面望去,老天明明白白告诉他,炸雷和滂沱并存,你再心急也没用。阿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自言自语或是回应道:“世间什么事都是拗不过天的,如此天气,乡保警所那公家人不是围着打麻将就是回家抱孩子去了,现在找他们问事,自讨没趣。”是的,这样的天气就是在家喝杯小酒和家人聊个家长里短最好。在屋里转了两圈,总是觉得什么桌子和椅子碍手碍脚的,阿姐突然站在他身旁,阻住去路,就像是逮住屋里乱闯的小狗;阿弟突然醒了过来,歉意对阿姐笑了笑。说道:“只好听从老天的安排了。阿姐,屋里还有什么事可做的?”

“屋里就缺一个说话的人,这住宿登记可真真的,听好了许多话,才好应付查询的公家人。别怪阿姐是个饶舌婆。”一句话惊醒对面人,阿弟急忙找回小包袱,从里面掏出几块银元,说道:“老板娘,光顾着吃的喝的,看样子,这天晚上走不了,先登记给钱。衣裳就当我租你的,多少天后再算钱就是。住宿和押金够不够?”

阿姐突然刻薄起来,说道:“叫着老板了,可不是找我算工钱了吗?我没问你的工价,你没问我的住宿价,我对心对肺潮汕稀粥一碗多少钱,你一瓣汗珠子多少钱,你可算得清楚,我是算不了。要是算工钱呢,我抽屉里有几块银元,你拿了可走,要是叫阿姐,屋里的什么,你可随便用。”老板娘突然跑进厨房里,里面哐啷哐啷的,碗筷撞得山响。

阿弟喘了口气,眨巴眨巴眼睛,随着炸雷再一次炸响,他讪讪的进到厨房,轻轻说道:“阿姐,我来生火烧水吧,我知道,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客人寻住了,要不这雨下太久,还是把鱼腌了,或是加盐蒸熟了。要是鱼坏了,怪可惜了。”

阿姐双手在围兜上抹了抹,贴紧阿弟额头说道:“阿姐还是不放心,测一下你额头,没发烧就好。虽是认识多半天,可阿姐已是把你当家人看待了,你刚刚说的就是家里人说的话,阿姐喜欢。听阿弟的,烧灶吧,可不许找我要工钱了。”灶火燃起,炉膛亮堂堂的明火映红了灶旁年轻男女,一人咬唇沉思,一人姹紫嫣红。正说着,外面一阵吵杂声的。

外间大呼小叫的,进来两人,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妹子老板,今天我就赖这里了,可疼死我了,出来救我吧。”

紫嫣不慌不忙,大声对着墙壁传话出去:“是东泉阿叔呀,再疼一会,以后才知道小心,我把碗筷锅灶洗刷了才来,可忍一会。”

“紫嫣阿姑,我阿叔的手掌肿得看不见手纹了,手指僵硬,弯不过,以后还要拉网呢。是不是快点?别落下后遗症,还指望阿叔出海看渔汛呢。”那是个年轻姑娘声音。

紫嫣可不急,还在里间问道:“阿英妹子,是海蛇咬了呢,还是给刺鳗穿了手掌?”

姑娘有点急了:“不知道诶,鱼堆里拽绳索就给伤了,已在船上疼了两天两夜没睡觉,倒是发点善心罢。”

杆星管不得体味呛人,赶紧直起身子,推着阿姐出来外间,自己把刷子接过来,急急忙忙的洗刷锅台。紫嫣没有出来,倒是到里间开箱倒柜,声音从里面传来:“都知道是海里惹了毒,就没有问题,我找找。”

“紫嫣阿姑,上次欠了你的住宿钱,不是鱼没卖上好价钱吗,还给了税;这次海上渔汛行情看好,他们抓紧又是出海去了,阿叔实在疼得没法子,没法子出海就来求你了。今天我可带了两斤鮸鱼胶和三斤海参干货,你看够不够抵账的?你看着那些住宿陆客要不要,卖了要是不够数,那下次一定带来硬晃晃的银元就是。”姑娘的声音有点打颤了。

“阿英,瞧你说的,好像没带海货了,我就不给贴药膏似的。你倒是看着哪次来这里贴药膏的,耽误人家的手脚干活了?就来了。”

外间苍老的呻吟一声接一声的。紫嫣苦笑道:“东泉阿叔,偌大年纪,倒是忍点吧,你的叫声比山上的狼嚎还瘆人,装也要出个样子。来,我看看!就是伤口发炎到手腕,海毒还没到胳膊,额头我探一下,也是没有发热,瞧你大声咧咧的,丹田气足着呢,没事!手掌朝上,我哈口气,撕开铺平了,伤口正对药膏中间,怎么样,里面再不一抽一抽吧?可爽了。”

老汉张开嘴巴,再不咧咧了,勉强举高手掌到嘴唇边吹了吹,再放下手,靠着竹椅自己就那里喘息,眼皮也是耷拉下来。阿英看见,放下心了,居然对紫嫣说道:“阿叔的船家已是到了海上,我家屋子小,寡娘感冒了,我得给她熬粥喝,晚上我还挑灯缝渔网呢,这阿叔就留你这里照应了。”

“不行,这雨天的,等一下要借住的客人肯定很多,你还是扶他回去吧,我也是忙不过来。”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杆星出来瞧热闹,阿英看见,定定看着,好久没再离开眼神,问道:“你就早上挑菜的后生兄子,倒是稀罕,唉,早上我没留意,怎么的戏台小生不唱了,到这里挑担子,给人家紫嫣姐当雇工呢?要不,到阿叔船上做活,我跟他说,给你双倍价钱,我好经常看见你。雅哉哉啰,我可看仔细了。”她好像还举起手,像是要摸摸后生兄子的脸。

紫嫣急了,挡在她面前,骂道:“真是当这里是你们家了,老人扔下不顾,还贪图这里美景。走,这边是你的雨伞,遮住你的头,挡住你那贼眼。”紫嫣推着阿英出房子,撑起他们带来的雨伞,把她面前遮个严严实实,推着她后背。正好炸了一声雷,倒像是老天嘎嘎笑了一声。紫嫣追着背影问道:“东泉阿叔要不要预点吃的?”

雨中传来阿英回答:“你家里既是有了帮手,帮忙扶他到床上睡个好觉就行。阿叔醒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如是手指转过弯了,你就赶他走就是,我保证如是他们的船捕了你看上的,我会给带来,那大劲道的货色你可熬汤,喝了身子发热,力道才大。我想想,自己都先爽了起来。”

“瞧我撕了你的嘴,鲨鱼开口,一排利牙。”紫嫣急忙瞥了杆星一眼,自己倒先低下头。

杆星愣愣的,问道:“下雨天,天气一点凉,阿叔睡了,是不是扶到床上,给盖点褥子?”

“唉,又是要洗一床褥子了,东泉老汉这身鱼腥臭汗的。这帮人,伤了手,装个可伶样,看着没事,转眼跑了,自己清爽,害我脚手装发条都不够转。”阿姐皱着眉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