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可他也是没辙,这天气里头哪个下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于是他只能无奈又责怪的瞧了江胥一眼,就握着她的手把人往书桌跟前引。
江胥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吴易奚交握的手。吴易奚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玉似得精雕细琢。虽然常年握笔,但那力量感一点不缺,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的有力手掌。而江胥的手就娇小又柔嫩,雪白的一小只,被吴易奚轻易握在掌心里头。
江胥面色一红,赶忙低下了头。
直到吴易奚都将作品摊在江胥面前了,那手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这会儿江胥的小手早就被暖的热乎,甚至那温度都从手上一路烫进了心里。江胥就没忍住挣了挣,吴易奚才恍然似得赶忙松了手,那耳根也是通红。
江胥就没忍住笑,轻咳一声,低下头去瞧吴易奚推过来的文章了。
吴易奚那字确是漂亮,平日里江胥总惦记着烦心事,又被这男人酸腐之气折腾的头大,哪里顾得上欣赏那张画中仙似得脸?
可这会儿低头瞧见这字,江胥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浮现了吴易奚的脸。似乎这一手俊逸平顺的字体,也只有那张脸才配得上了。
江胥一时走神,就低低念叨出一句来。
“字如其人……古人诚不欺我。”
这话一出江胥不由耳根一红。转而去看吴易奚,就见这男人也是蓦然转过了视线,耳廓又是一片通红了。
江胥赶忙拍了拍脑袋,把那点旖旎的心思甩了出去,竭力静下心来,去研读这篇文章。这么一瞧,那文章行文规范,平仄对应,死死踩着格式没有一丁点的越界。江胥一阵头
疼,狠狠揉了揉额角。
“我的三少爷啊,您这文章是给社看的?”
她学这儿的文字本来时间就不长,再遇到这么个书面化的文本,当即就两眼一抹黑,只觉得自己在看天书了。吴易奚闻言也是一怔,接着就露出笑来,神情之间不无骄傲。
“自然是给那田间劳作的农人了!”
江胥真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言以对。说吴易奚是书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他还偏偏是个儒生,重农耕,也看实事。所以这么一篇刻板规整的文章竟然不是什么治国大策,或是写给哪家的骈文。
而是一篇用来教导百姓懂那天时地利的科普文章。
我要是语文老师,非得给这傻孩子气死。江胥磨了磨牙。
吴易奚也瞧出她面色不对,颇有些诧异。
“这文章不好?你瞧这行文结构,平仄对照。这其中所言也句句是真,经过我们诸多文人反复推敲终才定稿。”
江胥闻言就是一哽,几乎没忍住要敲吴易奚的脑壳。
“是,能不好吗!”
说着,江胥指了指那上头的字句。她头次看到这文章,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被《洛神赋》支配的恐惧当中。
“少爷你自己瞧瞧。先不说这百姓是否识字,就凭这篇文章,哪怕是念给他们听了,他们恐怕也是根本就不解其意啊!”
吴易奚就愣了愣。
江胥叹了口气。
“您可还记得香山居士白居易?他每作出一首诗来,都要去念给门口的老叟去听。您可知其中深意?”
吴易奚还傻愣愣地,只管摇头。
“您这文章若是要递去庙堂之上,当然担得起盛赞。可少爷您写这文章是要流于市井,您那对仗平仄便皆是无用之物!”
吴易奚哪儿见过江胥这般气势,当即被震在原处,神情里头添了思索。江胥抿了抿唇,转而叹了口气。
“您给百姓写文章,却让文人士子品评。您可知这天时地利变化颇大,若是今年大旱该如何?若是蝗灾来犯又当如何?”
“您该问的是农人!行文也好,文中所言也罢,都该是农人来答!”
江胥点了点桌案,低声喝道。
吴易奚只觉振聋发聩,冬夜里惊雷似得震在他脑袋里,像是把一直混沌的思绪强行打开了一般。
可江胥话还没停。
“如今的文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说少爷您,那麦穗种在地里,您能认得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