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当真是被问住了,面上就透出红来,分外羞愧似得低了头。像是实在没好意思说话,迟疑半天才摇了摇头。
江胥便又柔下语气,想着不能把人欺负的太过了,点着那文章就想再夸上两句。倒是她还没开口,便被抬起头来的吴易奚打断了。
江胥看他倒是没什么不满,相反眼睛还亮的惊人,那专注的视线甚至让江胥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胥儿不必宽慰与我。你说的确实有理,我身为学子,这点批评还是受得住的。”
说着他呼出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正正经经整理了衣衫,才向着江胥做了个揖。这年代文人行礼那意义可不轻,江胥都不由给他惊了一跳。
倒是吴易奚自己,像是放下了什么大担子似得,笑得颇为张扬。那张本就清俊的脸就更加耀眼了。
“胥儿是我知己,又在此事上教我颇多,这礼你是该受的。”接着他就叹了口气。
“不过可惜了,胥儿你是女子之身,我也不便带你去见我那些友人。若是今日文会之上有你,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对这排不上用场的文书争论许久。”
江胥也知这时候对女性的压迫和限制非常严重,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不至于说深入人心吧,但大多数男人的思想已经是这般了。
好在江胥这么多天看来,吴易奚还是没这想法的。
江胥就觉得,趁吴易奚对她这个知己深信不疑,她可以试着灌输一些现代思想给他。不指望这男人能把这话全都听进去,不过只要他肯接受,愿意思考……
大概她日后能过的自在些吧。江胥不由自嘲一笑。
“三少爷可否听胥儿说上一句?”
“但说无妨。”
于是江胥就笑了笑,环顾这四周高大的书架,以及其中万卷藏书。
“少爷为何觉得女子便不能通文墨了呢?”
吴易奚几乎下意识就要回答,可一抬眼正撞上江胥带笑的一双凤眼,便想起他面前的正是个女子中的异类。于是就顿了顿,只摇了摇头。
江胥就接着讲了下去。
“自古以来,男子读书习字,女子去学那刺绣女红。敢问少爷,你们单说女子不通文墨,你们这些男子又可会绣花啊?”
吴易奚大概明白了些,面上也带了点笑。“确是不会的。”
江胥上前两步,踮起了脚,取下的正是前几日才读过的那本《论语》。
也幸好是吴易奚对《论语》颇为推崇时常翻看,放的也算是低些。不然以江胥的身高,怕是要拖个凳子过来取书,那这半天不就白装了。
江胥暗中吐槽,脸上还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不动分毫。
“三少爷自幼熟读论语,对于有些语句理解尚不如我。若是我也可以自幼便读书习字……”
说着,江胥默默对现代的义务教育道了个歉。被逼无奈,不得不请大家背个锅了。
吴易奚也是暗自思索,闻言迟疑着开口。
“那怕是胥儿已经高中举人……”
吴易奚也知道自己这话是犯了忌讳,可他确实是这般想的。江胥却是没想到吴易奚对自己的评价能这么高,不由对他还有了点莫名额愧疚。
“胥儿不敢当少爷如此盛赞。只是女子不通文墨,多是环境受限罢了。若是也给女子一同读书习字的机会……”
这话还没说完,江胥就想起自己曾经跟同学们一起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头。前头的男生被点了名,偷偷摸摸在底下狠敲江胥的桌子。
可江胥知道,她回不去了。
吴易奚猝不及防就见江胥眼眶泛红,那泪珠子就跟要滚下来似得,当即心下一慌。
他倒是不知道江胥所思所想,但两人才刚谈过女子读书之事。吴易奚低声叹息,温声宽慰道。“我知道你有一颗向学之心,不过是受制于这女子之身,别说是科举及第,就是连学堂都不收你。”
说着,吴易奚面上带了笑,柔声道。
“不过胥儿也不必太过难受,我以往所学,定然倾囊相授,给胥儿引上一条明路。”
江胥自然知道这男人是有了误会,可这分毫不影响她心下淌过一阵暖流。她点了点头,抿着唇笑了笑。
“多谢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