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重将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牌递给孟绕白,示意她接住,木牌很小,只有半个手掌大,末端坠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流苏,是很正的红,像是浸了血一般的浓艳。
孟绕白收下木牌,垂眸仔细打量了一会,而后笑道,“自己刻的吗?”
这话才说完,她便听见来自穆满徽三人倒吸了口气的声音,大抵是没法想象秦临重居然会有这种小爱好,和他的脾性半点不相称。
秦临重从始至终都没将穆满徽与并蒂莲的态度放在心上,只看着孟绕白,故作姿态道,“既然知道,就好好珍惜,倘若遗失了……小阿白,兄长我可是会伤心的啊。”
“废话一堆。”拿着东西回来的魏迹听见秦临重的话,毫不留情的拆台道。
秦临重偏转过头,嘴角仍上扬起,眼眸却半阖着透出些许锋芒,如同致命的毒蛇从沉眠中醒来,散漫的睁开眼睛,死死的盯住猎物,阴冷而危险,“说话越来越不中听,看来这段时间是我的性子太好了。”
岑渡寒神情淡漠的看着秦临重的转变,心知他不会做什么,并蒂莲却忍不住双双将手放到剑柄上,穆满徽也浑身紧绷,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
魏迹不甚在意的耸了下肩,“想动手活络活络筋骨?”
孟绕白扶额道,“好了,莫要闹了,再耽搁下去天黑都走不了。”
“放宽心,只是玩笑罢了。”秦临重在转瞬间又变得慵懒无害了起来,笑着说道,“想必魏迹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魏迹没搭理他,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将手中的东西一样样交给孟绕白,“喏,接着,既然是去杀丁赟,便该带上持心如衡,左右我最近用不上它。”想杀一个人自有旁人为他动手,再不济,杀人不见血的毒药他有得是,能用上持心如衡的机会并不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这个,里面是续命的药,必要时可保你一命,多年来从各地收的药材也只够我做出三枚,最好……别让我的药有用武之地。”
魏迹做好了一切准备,先前帮孟绕白收拾行李的时候还特意装了十几瓶毒药,足以应付各种状况。
他说,“这一回速战速决吧。”
“不会太久的。”孟绕白回道。
她同两人告完别,腰挂两柄形制一样的刀剑,背好包裹,动作利落的跨上马背,一如当年,恍惚间似乎没什么改变,但事情终究变得不同了,现在她有了家,她的家人在等她归来。
“小阿白一路顺风。”秦临重在她的身后放大声音说道。
魏迹接道,“早去早回。”
孟绕白没回头,只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
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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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鹤独自一人带着荀华斋的糕点来到“千金裘”时,孟绕白已经骑马离开了泷西城,在赶往蓬林城的路上了。
他们擦肩而过,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酒馆内,有人认出了殷鹤,热络的走上前想与他攀谈,被殷鹤不急不缓的应付过去,对方是个识趣的,间殷鹤不欲多说,便拱手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绕白可在店内?”殷鹤伸手拉住了一名跑堂的,出声问道。
男人看了眼殷鹤,知道他与青衣剑相熟,便没有隐瞒的回道,“孟掌柜出城去了,不在店内。”
“出城?”殷鹤皱了皱眉,却没有想太多,只当孟绕白离开泷西城去其他地方置办物什。
“她几时会回来?”殷鹤接着问道。
倘若一两个时辰,他可以在二楼坐上一会,等孟绕白回城。
男人清楚青衣剑此去是为了什么,有东营统领相随,绝不是近两天便能办成的事,依蓬林城与泷西城的距离,单单一来一回就要好几日。
他说不出具体时间,也不敢说的太清楚,无论殷鹤与青衣剑是何关系,他终究不是江湖人,有些事他不该知道。
男人支支吾吾的,想着要不要先将殷鹤劝回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出他的名讳,“王毅,公子让你将殷鹤带到三楼去。”
王毅连忙应下,在心中松了口气,躬身向殷鹤行了一礼,“殷公子还请随我来。”
殷鹤点了点头,“烦请带路了。”
他跟着男人的脚步踏上楼梯,在心里思索他们口中的公子是谁,最后定格在了秦临重身上。
那股被他压下去的不安与仓惶又莫名其妙的冒出头来,鼓鼓囊囊的压在那,让人焦躁,胸口跳动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一些,殷鹤面色如常,看不出深浅,却总觉得有什么正在脱离他的掌控,不在他的预料内。
殷鹤的步伐微微一顿,下意识看向城门的方向,只是一扇小小窗户,被坐落的店铺门户填满,外面的喧嚣吵闹声似乎在这一刻割裂开来,只余下来自心口的细微声响传至耳畔,带着即将失去珍贵之物的担忧与无措,同他说——你来晚了。
一步错,步步错。
“殷公子怎么了?”见身旁之人停住步伐,王毅偏过头问道。
殷鹤回过神,将繁杂的思绪压下,摇了摇头,“无碍。”
王毅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或者说跟在秦临重身边的人都很清楚分寸,他回过头,继续向上走去。
三楼仍保持着孟绕白离开前的样子,因为方才替她收拾行李的缘故,显得更加凌乱,几瓶价值千金的药瓶被随手堆在桌上,散落着四五粒用处不明的黑色药丸。
殷鹤来的时机不巧,魏迹刚拿着那坛苦寒竹去了殷府,打算让门口的护卫交给他,三楼只有秦临重一人,保持着万年不变的姿态坐在桌前处理自各地的情报与讯息,手旁是用来醒神的浓茶。
王毅将人带到,恭恭敬敬的朝秦临重道了一声,便转身下楼了,独留殷鹤一人。
“孟公子,许久不见。”殷鹤率先开口道,打破了平静。
孟绕白去泷西书院而后发生的事,秦临重已经从魏迹口中知道了,他从厚厚一层信件里抬起头来,看了眼殷鹤,随手将桌上的纸理了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