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人素来行事利落,既然做下了决定,带上刀剑,收拾好行李,便启程了。
近来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雨,倒也不大,却连绵不绝,因这天气的缘故,出趟门麻烦了许多,若是寻常人,面对这种雨势,八成会在心里打退堂鼓,将行程往后推一推,寻个晴朗的好日子再走。
可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就习惯了,别说是下雨,就是严寒时节,大雪掩路,满地寒冰,也能因为高兴,而兴致勃勃去隔壁镇上打一壶自己爱喝的酒,左右有内力护体,不会着凉,亦不会染上风寒,最多淋了雨,衣服湿漉漉的紧贴身上,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是大事。
大雨拦得住普通百姓,但拦不住江湖的侠客,他们连速度都没慢上多少。
伏兹掀开帘子,步入茶摊时,衣物已被淋湿大半,随手束起的有些乱糟糟的黑发,也一缕一缕的往下滴着水。
明显是西域装扮的少年坦露着小半个胸膛,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茶摊,便收回视线,走到位处角落的桌前,开口道,“小二,来两壶热茶。”
是字正腔圆的官话,若非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和深邃的眉眼,大概没人相信说这句话的是外邦之人。
“好嘞,客官请稍等,待会就给您上茶。”正在忙碌的小二连忙应道。
伏兹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一柄有着金制刀鞘的华美弯刀放在桌上,看了下四周没找到布巾,便干脆用衣袖擦了一遍桌子,转头用吐火罗语,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说道,“都赶一天路了,师傅休息会吧?”
那是个样貌妩媚,身形妖娆的西域女子,穿着与伏兹相同的服饰,颜色却是热烈的红,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毫不避讳的露出箍着金色臂环的双臂,身上的金饰随着她的举动相互碰撞,叮当做响,腰间则挂着一条用皮革所制,掺杂着金丝的九节鞭和工艺精美的酒壶。
她的妆容精致,眼尾一抹红衬的那双深金色眼眸宛若融化了的黄金,璀璨夺目,又似是夕阳下泛着波光的湖面,倒映出零碎的光芒,眸光流转间,堪称顾盼生辉,涂着口脂的朱唇向上弯起,笑意慵懒。
从婆罗门随着伏兹走入茶摊起,就有不少人人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或明显或隐晦。
“休什么息。”她没把那些视线放在眼里,抬手依靠身高优势按了按少年的头,同样用吐火罗语回道,“吃完茶就给我快些赶路,明天要是到不了蓬林城,等这件事结束,我就把你踹去瀑布底下练刀,什么时候练到第五层什么时候出来。”
伏兹闻言,苦着脸眨了眨那双猫儿似的碧绿眼眸,“明明已经够快了,再快马都要累死了。”
他说完瞥了眼婆罗门,又忍不住小声嘟囔着,“你又看不上那些珠宝秘籍,这么着急去蓬林城做什么,一路上好多美景都没瞧见,还得淋雨……”
夏日未至,仍是春天,迎面吹来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夹杂着雨水,婆罗门倒是没感受,伏兹却觉得冷。
“谁说我去是为了金银珠宝?”婆罗门双手环胸坐在桌前,挑起眉梢,“多年未见青衣剑,这么热闹的事想必她也会来,臭小子,你先前不是说要同青衣剑切磋切磋吗?要见她,就早点到蓬林城,别再和龟爬似的,慢吞吞。”
青衣剑三个字婆罗门是用官话说的,听见青衣剑的名号,一时间看向她的视线变得更多了。
茶摊开在通往蓬林城的官道旁,加上种种缘由,坐在此处的皆是江湖人士,许多人的手旁都放着各种兵器。
而只要行走江湖,便无人不知青衣剑之名,纵然一年未现身,关于她的诸多事迹仍在江湖上流传不息,那是剑术之峰,那是不曾言明,却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
伏兹撇了撇嘴,看起来有些无奈,这句话他没用吐火罗语,而是官话,“上次师傅你也这么说,结果我们紧赶慢赶的过去了,连青衣剑的影子都没见到,只看了场疯子美人儿放的大火,好没意思嘞。”
“慎言。”伏兹这句话刚说完,坐在他旁边那张桌上的中年人就忍不住皱起眉,开口道,“若如今那位庄主还在,光凭你这句话便性命不保了。”
周围人露出赞同之色。
即便长徽山庄已倒,即便秦临重葬身火海,那段时日他做的事,依旧停留在众人心间,形成了对他的忌惮与恐惧,直至今日,仍未忘却。
伏兹挠了挠头,“不至于吧……”
长徽山庄庄主是挺疯的啊,他和师傅用轻功偷偷溜进去过,那是个比师傅还美的男人,一袭红衣,笑的妖异又邪气,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疯狂,仅是远远看着,都让他有些害怕。
他没说错话,也没形容错,长徽山庄庄主要是生在寨子里,就算长得再美,也没人敢掳回家。
“行了,给我闭嘴。”婆罗门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安分下来。
小二正好端来了两壶茶水,伏兹捧着碗哦了声,没再说话了。
茶摊里的人不少,几乎快坐满了,来自五湖四海,谈论什么的都有,伏兹不开口,便干脆一边吃茶,一边竖着耳朵听旁人谈话。
听了一会,伏兹又有些坐不住了,自认隐晦的看了几眼婆罗门,见她拿着茶碗,忍了会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傅,你真认识青衣剑吗?我刚刚听他们说青衣剑早就封剑退隐,不管江湖事了,咱们这回过去,不会又无功而返吧?”
婆罗门笑了声,抬起眼眸看向伏兹,“不错,在大晏待这么久,连四个字的词儿都会用了。”
伏兹笑道,“因为我聪明啊!”
婆罗门没搭理他这句话,转而道,“多年前,我还没回到西域,也没收你为徒的时候,遇见过青衣剑,同她喝过几回酒,也同行过一段路,只可惜每回切磋,我都输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