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他便同几位友人离开了。

而有了先例，其余摇摆不定的人仔细想了想，面面相觑，干脆也照着先前男人所做，行了一礼后，无声的转身离去。

聚集在官道的人逐渐变少，怀抱贪欲与恶念的不在少数，可面对消失一年，仍名震江湖的青衣剑，总要顾忌几分，况且站在青衣剑身后的刀客，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算是没什么自知之明的蠢货，在见到青衣剑手中的那柄缀青衣时，也难免觉得胆寒。

青衣剑的名声从不是同人比试出来的，那些点到即止的交手没法让一个剑客摘得“剑术之峰”的名头，更没法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将其放到天下第一剑客的位置上。

孟绕白是踩着血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夏冬葵死后，那些年少时的天真乐观和藏在心底的一点柔软，都被她毫不留情摒弃了。

她拿着缀青衣，走上了最难的一条路，没有退路，没有前路，唯有浓雾翻涌，谁也不知道走下去是看到万丈光辉，还是步入千丈深渊，孟绕白骨子里不服输不认命的坚韧和那股子斩尽一切的尖锐锋芒就是这么一点点磨出来的。

所以殷鹤初次见到孟绕白时，他看到的不是后来那个会向他弯眸浅笑的女子，而是一柄经过千锤百炼，仍锐利如初的青衣剑。

他遇见了最凌冽的孟绕白，燃起了兴趣，但这不足以令他陷落其中，真正让他心甘情愿步步退让，甚至放下坚持的，是拨开青衣剑外壳后的孟绕白。

那年浮陀寺内，殷鹤第一次心动，便源于此。

他看到了不仅仅是一柄剑的青衣剑。

对于这些，现在的孟绕白并不知情，仍满心满眼的以为自己与殷鹤天壤之别，相知相守不过一场遥不可及的奢望。

面前聚集在一起的人慢慢散尽了，孟绕白仍没有收回缀青衣，只转过身看季喻，勾了勾唇角笑道，“七年不见，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情形。”

孟绕白仍打着那柄油纸伞，纵然雨水沾湿了衣摆，可看起来还是清清爽爽的，与季喻一对比，难免衬出了几分微不足道的狼狈，相差太大了。

季喻不甚在意的把孤云闲再次插回了地上，将挡着视线的额发往后拨了拨，“刀法大成时，我还想着等见面就同你比一场，用不着废话和叙旧，直接动手，可现在看来，这一战也不知道要往后拖多久。”

后半句话听起来一语双关，孟绕白只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给出准确回答。

季喻耸了耸肩，从知道孟绕白旧伤缠身，封剑退隐后，他便做好了无法交手的准备，“你来的很及时，这回多谢了，省了我不少麻烦。”

孟绕白摇头道，“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不必言谢，你愿意插手此事，现身帮忙，换我道谢才对。”

“好了好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用不着这样。”季喻闻言道，“总之，闲话稍后再说吧，和你同行之人如何了？”

孟绕白既然到了，便说明岑渡寒也到，季喻真正想问的是下一步如何走，或者更干脆些——丁赟如何杀。

孟绕白明白季喻的意思，并未回答，反而抬起头看向丛林繁茂处，眉目间的笑意淡去，只余下浅淡的戾气，“阁下看了这么久，是否该现身了？”

季喻先前也察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气息，只是发现对方没杀意，就放到一边，现在看见绕白点了出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姿态不动神色的从扶改为握。

季喻拿着孤云闲，随时能和孟绕白一起出手。

“我的轻功在西域已经足够好了，居然还是瞒不过你。”

同昔年相比相差极大的红衣女子没有半分扭捏的从藏身处踏出，动作轻盈的落在孟绕白与季喻面前，身后紧紧跟着样貌精致，手持弯刀的少年。

婆罗门弯起眼眸，笑的妩媚又妖娆，连声音都柔媚了许多，“还记得我么，青衣剑？”

孟绕白似是愣了愣，大抵没想到藏在暗处的会是她，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婆罗门，没有开口。

婆罗门倒不介意孟绕白的视线，大大方方的任由她看。

过了半晌，孟绕白才道，“你竟来大晏了。”

当初婆罗门离开时，她虽嘴上应下约定，却看出了婆罗门的心思，知道这位来自西域的友人至此一生，都不会再踏入大晏半步，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后他们还是重逢了。

“你变了许多……”孟绕白缓声道，最后视线落到了婆罗门腰间挂着的九节鞭上，又看了眼伏兹手里的弯刀，“阿迦兰，你找回刀心了吗？”

昔年婆罗门返回西域，告别时用的理由便是找回刀心。

婆罗门笑了笑，“阿迦兰这个名字我已经很多年不用啦，还是叫我婆罗门吧，我的新名字，我很喜欢。”

婆罗门是她回到西域后自己改的，算是将昔日一手弯刀，惊艳四座的少女彻底埋葬在黄沙中，活下来的是婆罗门，善用长鞭的婆罗门。

“刀心那玩意丢了就丢了，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婆罗门官话说的很好，她拍了拍伏兹的肩，“看，这是我收的徒弟，他的天赋不错，比当年的我还合适那套刀谱，我不想走的路，他会走下去。”

从方才孟绕白就注意到伏兹了，如果她和婆罗门的再遇放到泷西城，听见这句话或许会兴致勃勃的同伏兹过两招，看看得友人青睐，尽心尽力培养的徒弟究竟如何，但现在情势由不得孟绕白肆意妄为。

见到婆罗门失去刀心后，仍过的不错，她在心中缓缓松了口气，觉得欣慰，“可惜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

孟绕白有些无奈的看向婆罗门，“你会在大晏停留多久？现今我需将心神放在蓬林城中，恐怕没法招待你们。”

婆罗门点点头，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蓬林城的事很棘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