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门低低叱骂一声，“愚不可及的中原人。”

她动作轻缓的舒展身躯，站了起来，右手搭在腰间那条缠着金丝的九节鞭上，背脊微微躬起，伏兹明白，这是师傅准备动手时摆出的姿态。

伏兹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同样伸手握住了弯刀华美而又冰凉的刀柄，准备待会就和师傅一起冲出去，去帮那个闲云刀的忙。

大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雨水自冰冷的利刃上流淌而下，终于有人耐不住脾性想用轻功冲上去，率先出手。

季喻抿紧唇角，将孤云闲横在眼前，深厚内力自经脉中流淌，做好了先将人打趴，等其他人一起过来了再丢迷药的打算。

可他才横起刀，便看见一柄长剑自远处投掷过来，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稳稳当当的插在了人群与季喻的中央，恰好卡在他先前劈出的那道缝内。

这柄长剑出现的十分突然，打断了两方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也打断了那人冲到一半的步伐，让他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是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一名剑客怒喝道。

也有侠客道，“阁下想要插手，不如现身一会？”

但他们才说了寥寥几句，就被其他惊疑不定的话语压了下去。

“这，这柄剑怎么看起来，有些像是……像是缀青衣？”

“是青衣剑的佩剑？是青衣剑来了？”

“怎么可能是她！上回长徽山庄一事闹的那么大，青衣剑从始至终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她早就退隐江湖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有人仿制了青衣剑的佩剑？”

“你在开什么玩笑，天底下谁有这胆子仿制缀青衣？敢仿制的早就被仰慕青衣剑的人打趴了！”

“青衣剑真来了？她站在哪一边？”

而先前伸手阻拦的男人显然比他们更加兴奋，看着那柄剑，激动的连脸都涨红了，嘴里不断嘟囔着，“刀法之巅，剑术之峰……青衣剑闲云刀，齐了，终于齐了，天下有双之名终于要重现了！”

当年一刀一剑，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将其捧上巅峰的刀客与剑客，时隔多年后，还是再度出现了。

人群中，众人神态各异，有惊讶、有激动、有厌恶、也有期望，端的是人生百态，但好在他们都停至原地，没有贸然上前。

伏兹松开刀柄，缓缓呼出一口气，偏过头看向婆罗门，想询问她的看法，那柄剑究竟是谁的，却发现自家师傅已经没了那副浑身紧绷的模样，早蹲回枝桠上了。

“还愣着做什么？”婆罗门伸手拍了一下伏兹，“不要紧了，轮不到我们出手，继续看戏吧。”

伏兹看了看那柄剑，又看了看婆罗门，迟疑着问道，“青衣剑真来了？那柄剑真是她的？”

婆罗门弯起那双深金色的眼睛，似乎十分愉快与满足，她没开口，只伸手指了指季喻所在的方向。

伏兹依言看去，与他一起看去的还有很多人。

那是个手持油纸伞的女子，伞面遮挡住了她大半眉眼，瞧不真切，只能透过雨幕看见她一身简洁黑衣，没有别的装饰，腰际斜挂着一柄华美精致的长剑和一个空了的剑鞘。

她的步伐称不上快，但也称不上慢，像是没察觉到那些目光似的，一步步走过季喻，站在了他的前方，而后动作自然的伸手，拔起了方才抛掷出去的缀青衣，伞面随之上抬，露出了众人熟悉的样貌。

孟绕白眉目艳丽，展颜欢笑时自有三分洒脱，明媚肆意，比不上秦临重那般秾艳，但也是个极美的美人，色若春晓，但当她拿起刀剑，踏入江湖时，笑意敛尽，藏在骨子里的冷锐锋芒便涌了出来。

这是属于剑客的锋芒，如同归鞘利刃尘封多年后，出鞘时展露的第一抹凛冽寒光，只让人感到了无尽的忌惮与恐惧，轻而易举的忽略了孟绕白姣好的样貌，不敢将其当做普通女子般轻视。

她一手执伞，一手持剑，神色淡然的站在中间，面朝人群。

“前路不通，烦请诸位，止步于此。”

无人回答，似乎连季喻也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干脆站在原地，十分难得的享受一把躲在旁人身后的感觉，还饶有兴致的分神打量了一下孟绕白。

七年未见，不知道青衣剑还是不是当年那个青衣剑。

沉默半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虽说……虽说这回您亲自来了，但蓬林城明面上还未封城，凭什么不让人进去？”

孟绕白回道，“其中缘由复杂，现今无法多说，待此事结束，我等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既然是青衣剑开口，按理我们是该给您面子，可凭这个就想让我们打道回府，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啊，好歹赶过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零零散散的附和声响起，孟绕白耐心颇好的等他们说完，再度安静下来后才道，“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同样也没有秘籍。”

“但这只是你的说法！”

“是，这的确只是我的说法。”孟绕白点了点头，而后径直看向那名说话的侠士，“不过今日，我实在没心思慢慢讲道理，再者我也并未花言巧语之人，故……”

她话语微顿，看似随性的换了种持剑姿势，仰慕青衣剑多年的人见状，隐约猜出这是某种剑招的起手式，她竟不打算说下去，想直接动手了。

“若诸位仍一意孤行，便击败我，抑或者是，杀了我。”

话音落下，无人敢答，纵然是一流的剑客，也没把握说出击败青衣剑的话，更遑论他们了。

一方是虚无缥缈的传言，一方是立于巅峰的强者，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出。

从多年前便敬仰崇拜青衣剑与闲云刀的男人站在前方，目光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他们，似乎要将这一幕牢牢记下，永远刻在脑海中。

他遥遥向孟绕白、季喻行了一礼，“数年不见，二位风采依旧，天下有双之名，江湖上仍是有人记得的，还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