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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默契

等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时,落了一整天的雪才终于停了,孟绕白睡的很早,也很沉,所以并未察觉到,仍沉浸在梦中。

那是个安详宁静的梦,也是曾经发生在久远时光中的事,和煦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大地,粗壮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院中,金黄的叶子随着秋风飘舞,发出“簌簌”声,最后落在地上,铺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而一身的黑衣女子则怀抱长剑,身形轻盈的半靠在枝桠上,艳丽的眉目间舒展开来,唇角还挂着一抹明显的堪称温柔的笑意,显得懒散而随意。

她的目光落在远方,洗去了所有来自江湖的风霜与戾气,静静注视着那个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以女子的视角只能透过窗户看到青年的半张脸,他正执笔作画,目光落在纸上,神情温和清贵,一举一动皆有无双风华,那是和她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方能养出的气度。

但女子看起来并未因此觉得沮丧或是悲伤,反而饶有兴致的摸出腰间酒壶喝了一口,醇厚的酒液滚入喉中,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路烧进了肺腑。

屋内人落笔成画,屋外人垂目饮酒,那是无人所知的安详光景,但没过多久,平静便被打破,有他人的响动从远处传来,孟绕白见状收回了酒壶,屏住声息,将身形掩盖在树叶之中,无人得以察觉。

那是一名小厮打扮的中年男人,而不是时常伴在殷鹤身边的书童,小厮敲门而入,伏在殷鹤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距离缘故,孟绕白无法听清,但想必是什么要紧的事,殷鹤放下了手中的笔,理了理袖袍,抚平上面的褶皱,起身从小厮手中接过外衣便径直离开了书房。

孟绕白看着那道青色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四周陷入一片安静,连仆从都未曾出现过,只有初秋的风拂过树梢的声响落至耳边。

她将身形隐藏在暗处,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息,殷鹤始终没有回来,孟绕白思索了一会,便从树上跳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面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未曾踏进书房,书房素来是要紧的地方,殷鹤那些价值千金的书画都在里面摆着,而孟绕白向来有自知之明,她是个粗手粗脚的江湖人士,既不仔细,也和风雅沾不上半点关系,若进去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东西,她倒不怕赔偿钱财,只担心殷鹤会因此对她生厌,把她当做偷闯进府的贼人。

于是孟绕白只是悄悄站在窗边,透过那一扇先前被殷鹤所打开的窗向里看着,她看不到太多东西,却能清楚见到摆在桌上的那副画。

那是一枝于雪夜之中盛放的红梅,娇媚而艳丽,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灼灼燃烧着的火焰,在眼前绽放出最热烈的色彩,夺人心神。

孟绕白眨了眨眼眸,忍不住弯起眼眸,露出一抹笑意,姣好的眉目中也染上了几分艳色,“原来在画这个呀……”

她轻声说着,神色间显然对这幅画很是喜爱,但她依旧站在原地,纵然四周无人,孟绕白也没有上前伸手的打算,一如她对殷鹤心生爱慕,无论有多喜欢,也始终停留在一个极其遥远的距离,远远的看着,不曾靠近半步。

世人常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常乐,而她素来没那么多的贪心奢求,如今这般,已然足矣。

————

殷鹤并不知晓孟绕白现在所做的梦,也未曾想到孟绕白对雪夜红梅图生出的喜爱,是因为那一日曾见过。

直到月上树梢,他仍在书房之中,不曾离开,殷鹤准备明日再去一趟酒馆,那么先前向孟绕白许下的诺言也自然该借此兑现了,只是他许久没有动笔,笔下红梅看上去虽有意境,但总少了几分感觉。

殷鹤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自己所画的梅花,始终不满意,大抵是近来画多了竹,笔下的花风骨有余,娇柔不足,他绝不会将这样的画作送出去,况且收礼之人并非其他,而是孟绕白,他想将最好,最完美的送予她面前,不掺杂任何瑕疵。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准备歇一歇再继续,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殷鹤走至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一股脑涌入屋内的风将他披散在脑后的墨发吹起,露出清隽俊美的眉目,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疲倦之色。

殷鹤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株银杏树上,上面的树叶早已掉落衰败了,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树干矗立在院落之中,上面还落着厚厚的积雪,算不上美观。

殷鹤专注的看着某一处粗壮枝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抑或者是事,原本平静到有些淡漠的眼眸泛起了点点柔光,嘴角也重新弯起,勾出细微的温雅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少爷。”年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柳公子差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殷鹤收起了思绪,“进来说吧。”

“是。”那人闻言应了一声,便推门走入。

殷鹤将窗户关上,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老人身上,轻声唤道,“钟叔。”

钟叔向殷鹤行了一礼,方才直起身,将信封从怀中拿出,递到殷鹤面前,“公子,是刚刚送到府上的。”

“多谢钟叔了。”殷鹤从他手中接过,但并未急着打开。

钟叔摇了摇头,“公子莫要这般客气,这是老奴应当做的。”

殷鹤轻笑了一声,神情温和清雅,“钟叔自小看着我长大的,自然担得起我这声谢字。”

钟叔闻言说道,“公子这话着实折煞老奴了。”

殷鹤并未同钟叔就着这个话头继续说下去,钟叔向来只将自己当做下人,不愿逾矩分毫,但他却无法真将其当做呼来喝去的仆从。

殷鹤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嘱咐道,“天色已晚,钟叔年岁大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莫要太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