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如今想起也不算晚，孟绕白松了口气，准备这段时间先探探魏迹的口风，务必在泷西书院招生前让他同意。

孟绕白在心中思索着怎么说才能让魏迹察觉不到异样，却摸不准这样是否可行，颇有些头疼的倒了杯茶水，可刚沾唇还未入口便发现原本温热的茶已然冷了，只能将杯子重新放至桌上。

“臭小子……”

早已走出酒馆的魏迹并不知道，此时的孟绕白已经做好了等年初就将他送进书院里好好学习的打算，他执伞走在雪地中，微微垂下睫羽，遮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显得沉默而稳重，没人会把此时的他和酒馆中那个时常因为孟绕白而跳脚生气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魏迹要去的药铺距离酒馆隔了两条街，算不上远，但也绝算不上近，魏迹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药铺门前，他几步走上前敲响了门，门内传来伙计的询问声。

“今日药铺不开门，公子若想买药还是过几天再来罢。”

魏迹闻言神色不变，开口道，“只是买三钱党参也不行？”

门后的伙计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才道，“公子只要三钱党参？何首乌如何？”

“何首乌亦可。”

药铺大门轻响几声，而后静静打开了，露出伙计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他退后一步，半弯着腰，“公子请进。”

魏迹抬步跨入，将伞收起顺手交给了那名伙计。

伙计重新将门关严，方才毕恭毕敬的接过了伞，“东家正在里屋等您。”

魏迹未曾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便驾轻就熟的往里走去，显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做了，连神情都保持着波澜不动的模样。

里屋，一名看年纪颇大的老者穿着料子不错的长衫正负手而立，他脸上皱纹颇多，却堆出了一张慈祥和蔼的笑脸，见魏迹向自己走来，笑意更是真切了许多。

老者颤巍巍的行了一礼，笑道，“十几日不见，小公子又长高了许多。”

“郑爷爷。”魏迹弯起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笑容，和在孟绕白面前的笑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少年该有的稚嫩意气，连满身的散漫张扬都尽数收敛了起来，显露出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小公子对老朽不必这般客气。”郑老笑眯眯的说道，“小公子冒着风雪来，有什么事便尽管吩咐罢，老朽办事稳妥，必不会辜负小公子的期望。”

魏迹点了下头，“我希望接下来探查的人手能多注意长徽山庄以及东营的动向，有任何事立刻随着药材送入我手中。”

郑老应下，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小公子此举……可是为了那位青衣剑？”

魏迹没有回答，但问题的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郑老缓缓叹了口气，“老朽斗胆逾矩一问，望小公子勿怪，小公子准备留在青衣剑身旁多久？”

当年孟绕白身在江湖时，时常要面临生死险境，落得无数伤势，魏迹为了救命之恩留在她身边，为她治疗伤口，疗养身体，他尚能理解，但三年过去了，这些年明里暗里用在孟绕白身上的珍稀药材无数，价值早已无法估量，多少也算抵消了恩情，可魏迹依旧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甚至为孟绕白管理起了酒馆的杂务。

把可活死人救白骨的神医当成了酒馆里跑堂管账的伙计，就连自认脾气不错的郑老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无法认可。

魏迹明白郑老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他的不满与担忧，轻轻笑了一声，“可若我离开‘千金裘’，离开孟绕白，郑爷爷觉得我能去何处？”

郑老下意识回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以小公子的医术，无论去往何方都可受众人敬仰。”

“郑爷爷，我还未出师，未出师之人的医术……可当不起这一声好啊。”魏迹意味不明的说道。

郑老闻言心中明白这便是魏迹的回答了，于是不再开口多嘴，免得吃力不讨好，被魏迹厌恶。

魏迹弯起嘴角，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但若我不愿，那便何处都非我停留之地，郑爷爷，我无意留在我不愿停留之处，也无意医治我不愿医治之人。”

天底下有那般多的人，可他只想救孟绕白一人，也只愿留在她的身侧，虽从未说出口，但“千金裘”才是他的家。

“老朽明白了。”郑老说道，“小公子想留便留罢，今日是老朽多舌了。”

魏迹道，“郑爷爷言重了。”

郑老摇了摇头，“江湖素来险恶，昔年善医也是因此方才失了性命，小公子如今不愿涉足，老朽心中是明白的，只是老朽年岁渐长，只愿日后小公子能将一身医术传下去，千万……莫让善医的传承断了。”

魏迹抿起唇角，在心中轻叹一声，“我明白，郑爷爷大可放心，我不会让师父的医术失传。”

郑老神情微动，却未曾开口，片刻后才后退半步，向魏迹拱手行了一礼，魏迹并未闪躲，只是连忙上前将郑老扶起，“郑爷爷不必如此，这是我应当做的。”

郑老叹道，“小公子长大了。”

对上郑老的眼眸，魏迹一时也不知该露出什么神情来，只能道，“还望郑爷爷再等一等，等过几年我及冠之日，便是收徒之时，到时郑爷爷帮我把把关，我知道论识人，郑爷爷要比我厉害许多。”

郑老自然不会拒绝，满口应下，“好，好！老朽便等着小公子及冠。”

魏迹弯起唇角，“郑爷爷保重好身子即可。”

郑老点了点头，面露喜悦之色，连先前魏迹不愿离开青衣剑身侧而生出的几分忧虑也尽数烟消云散。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老朽便不继续耽搁小公子的时辰了。”郑老说道，“小公子先前要寻的药材老朽已派人尽数找到了，只是有一株较为特殊，老朽这便带小公子去拿。”

魏迹点了下头，便跟着郑老的步伐向放着药材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