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迹摇了一下头，“我也不知，长徽山庄，不，应当说是秦临重杀的那数十个人，除了皆是受东营通缉的恶人，便没什么其他共同点了，虽说死有余辜，但秦临重的手段在旁人看来太过残忍，才让人心生惶恐。”

孟绕白闻言说道，“怪不得你说江湖上人人自危，没有规律，没有缘由，只要是做过恶的……谁知道有朝一日这把刀会不会架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你要插手吗？”魏迹出声问道。

孟绕白看着魏迹紧张又难看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声，“放心，既然我先前答应过你，便不会轻易食言，况且事情要比我一开始想的好上许多，按照你先前所言，至少他没有杀真正无辜纯良之人，不是吗？”

魏迹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孟绕白不会随意打破承诺，但他也知道，若孟绕白当真铁了心的要重出江湖去长徽山庄，他拦不了，也拦不住。

“累了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不去听，不去管，那些人的死活干你何事，又不是你杀的他们，他们也不是因你而死。”魏迹撇了撇嘴，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孟绕白知道魏迹心中不满，便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大抵是忙了这般久，总有些闲不下来。”

一听到出事了，便想着能帮一把便帮一把，更何况秦临重和岑渡寒对她而言都不算无关之人，她不希望两人站在对立的场景，面对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选择，她尊重他们做的决定，却不希望最后她要站在某一方的墓前为他悲伤。

魏迹冷哼了一声，“与其让你整天惦念着江湖上的那两三件破事，我还宁愿你多想想殷鹤，若是喜欢他，便想法设法的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堂堂青衣剑因为情爱踌躇犹豫，像什么样子。”

在江湖上，孟绕白所面对的皆是生死之境，死亡的危险如影随形，就算他的医术再高超，也没办法救回一个心脏被贯穿，抑或者被一刀割喉的人，更何况孟绕白身上积累的暗伤已经足够多了，多到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压垮她的地步。

与其这样，放任孟绕白和殷鹤接近，受点情伤，让她撞一次墙差不多就能回头了，总比在生死之间挣扎来得好。

魏迹在心中做了一下对比，也就稍稍想开了，对殷鹤的不喜逐渐减轻了些，可他想的坦然，坐在他对面的孟绕白听着就没有这般淡定了。

“胡闹，我与殷鹤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魏迹打断，“停，懒得再和你争辩下去，先前没和你说，待会我要出一趟门收点药材，你好好看着酒馆，别到处乱跑。”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下，而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道。

“往常不都是送过来的吗？”孟绕白问道。

魏迹摇了摇头，“大雪连续下了好几日，路都被封住了，药铺的人送不过来，这次只能我自己去取。”

孟绕白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她便将这抹情绪收敛了起来，向魏迹点了点头，“好，去吧，外面天冷，记得早些回来。”

魏迹应了一声，便带着桌上的医书下楼了，离去前还顺带提醒了孟绕白一声，让她记得把冷了的茶水换一壶热的，别将就着喝。

孟绕白满口应下，神色如常的目送着魏迹转身离开，可魏迹前脚下楼，孟绕白脸上的笑意就变浅了些，晦涩与复杂的情绪被她层层压在眼里，最后化作了一声清浅的叹息，除她之外，无人听见。

孟绕白站起身，走至窗前，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并不大，但足够她看清酒馆外面的那条街道，堆积着厚厚积雪的道路上，离开酒馆的魏迹正执伞行于漫天大雪中，寒风将他的衣袍吹起，显得身形单薄削瘦。

还是一个少年啊……

孟绕白在心中轻声感叹道，她知道此时魏迹出门自然不可能是去取药，至少不单单是取药，但魏迹想瞒着她，不希望她知晓，她也只能装作不知情，放手让他去做。

这些年魏迹在江湖医道上的名声孟绕白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光是昔年善医之徒这一身份，就注定他不会泯然众人矣，可他还只是一个少年。

这个年纪的寻常少年郎应当鲜衣怒马，潇洒又恣意的身着锦衣从街上打马而过，每日的忧愁烦恼便是学堂先生留下的那些要写的文章，或许还会在心中偷偷恋慕一位清秀少女，为她折花，讨她欢心。

孟绕白关上窗户在心中思索着自己这些年将魏迹留在身旁的举动是否做错了，很多东西都是她无法教给魏迹的，她一身所学，除了酿酒便是杀人技，而那些六艺与四书五经她全然不知，恐怕还不如独自看书的魏迹了解。

“我记得等到年初泷西书院就该招生了。”孟绕白轻声喃喃道，而魏迹的年纪正好卡在十六岁前，以他的医术和资质，进去应当不成问题，至于魏迹愿不愿意过去……

孟绕白思索了一下，若是她坚持，以魏迹一贯的性格，必然不会出言拒绝，况且多学一些，日后在外行走有益无害，魏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和她一样待在这间酒馆里。

她见识过刀光剑影，也曾在绝境中摸爬滚打，经历这些已然足够了，可魏迹尚且年轻，这般年轻不应该耗费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多学点东西然后游历四方，遇见一个想停留的地方，抑或者遇见一个想执手终身的人，这才是魏迹该有的生活，她不该用昔年的恩情困住他。

孟绕白缓慢而沉重的长叹出声，这些她早该想到的，也早该明白，但当年她和东营合作，为了抓住那些匪徒，每日忙的连轴转，根本抽不出心神注意这些，而等到她退隐江湖，开了酒馆后，整个人都骤然懒散了下来，悠闲度日也没什么契机让她注意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