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绕圈子了,殷先生是聪明人,我们兜兜转转的试探来试探去,只是在浪费时间。”魏迹将眼底的审视收敛起,恢复成了平常模样,淡淡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不知殷先生是否能为我解惑?”
“魏公子但说无妨。”殷鹤温声道。
“殷先生近来常到千金裘,究竟是为了店中的酒,还是为了店中的人?”
魏迹收起了面对孟绕白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沉稳冷淡了许多,语气中没有咄咄逼人,也不带任何质疑,“据我所知,殷先生并不爱酒,从不嗜酒之人却日日饮酒,实在令人费解,不是吗?”
殷鹤神情不变,“千金裘的酒很好,我很喜爱,而绕白也算是我的朋友,若魏公子当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着顿了一下,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来此是为了店中的酒,也是为了店中的人,这两者予我而言,并不冲突。”
“阿白被喜……被恩情冲昏的头脑,不在意这些,但我是清醒的,她未曾注意的,我会替她注意。”魏迹语气平淡,显然没有被殷鹤的话糊弄过去,“要是这么容易便能同殷先生成为友人,殷先生的友人早该遍布五湖四海了才对。”
有些事他先前没有察觉到,如今仔细想想,不对劲的地方何止是殷鹤来酒馆来的太频繁这一条,或许殷鹤的脾气的确好,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但再温和他也是名声颇盛的殷先生,出自世家,还被人冠上过书画双圣的名头,怎么会真的这么好接近。
魏迹抬起眼眸,神情冷淡而凌厉,周身气度即便是同殷鹤相比,都不遑多让,“殷先生的破绽,是否太多了?”
殷鹤是泷西书院的夫子,应该同江湖没有关系才对,但如今他对孟绕白这般特殊,难不成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魏迹难免多想了些,他先前同意孟绕白和殷鹤来往,不闻不问,是建立在孟绕白不会出事的基础上,比起和殷鹤纠缠,他更不希望孟绕白重新踏入江湖,继续和东营联手,整日东奔西走。
与其让她过刀尖舔血的日子,还不如受点情伤,以孟绕白的性子最多难受一阵,不会永远陷在里面,她果决起来,永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干脆狠厉许多。
但要是超出了这个范围,魏迹便无法继续平静下去了,他回想着孟绕白曾说过的话,愈发觉得头疼,殷鹤要是真敢抱着什么让孟绕白帮他杀人做事的念头,他就敢瞒着孟绕白出手。
即便殷鹤会武,他武功再好,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毒,就算杀不死他,也能让他好好吃一番苦头,明白有些人的主意不是他能随便打的。
殷鹤似是没察觉到魏迹眼底的警惕,一针见血的说道,“你在担心我对她不利?”
魏迹并未反驳,只是道,“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感。”
“但对我来说,这并非无缘无故。”殷鹤对上魏迹的目光,没有闪躲,“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
魏迹耸了耸肩,“殷先生,空口无凭的话谁都会说。”
殷鹤微微挑起眉梢,同孟绕白连续多日的相处,他心中明白魏迹对她的意义,孟绕白将魏迹视作亲人,光是凭借这一条,他便不想随意找一个借口搪塞,乃至欺骗他。
殷鹤极轻的笑了一声,“无论我说什么,魏公子似乎都不会相信我。”
“这取决于你的回答。”魏迹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大名鼎鼎的殷先生为何会故意接近一名无权无势的酒馆掌柜,据我所知,殷先生并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魏迹说着,半垂下眼眸,收回了看向殷鹤的视线,指腹轻轻抚过装着赤灵芝的精致木盒,看起来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可他的语气却截然相反,就差明晃晃的问殷鹤究竟有什么目的了。
是继续搪塞,还是假装没有听懂,或是给予谎言?魏迹在心中想着,殷鹤总不会跟他说他对孟绕白一见钟情吧?
殷鹤缓声道,“我说过我对绕白的好感与亲近并非无缘无故,凭空生出的,既然你先前提到了恩情,那就应当知道了我与她六年前的交集。”
他没有提及所谓的救命之恩,也没有提及当时的情况,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归于交集二字,似乎他和孟绕白只是在一个春光正好的午后遇见,共饮了一坛酒。
魏迹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变,“你记得?”
殷鹤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我自然记得。”
当年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将孟绕白送入医馆,付了药材的钱后就直接离开了,却没想到之后还会见到孟绕白,她大概以为自己藏的足够隐蔽,但依旧被他察觉到了。
孟绕白没有恶意,他便顺其自然的假装没有发觉,而这一假装,便假装了数载,默许了孟绕白每年都会悄悄出现在自己四周几次的行为,甚至从一开始的忽视成为了习惯,不知不觉间,将其当成了特别些的陪伴。
“你不必担心我利用她,也不必担心我心有歹意。”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过往的事,殷鹤脸上神色变的真切了几分,“我知道绕白曾是江湖人,但如你所说,现在她只是千金裘的掌柜,我若有所图谋,图的……大概只有她酿的酒了。”
后半句话他的语气轻松,带着温润笑意,即便魏迹知道殷鹤并没有说出真正的缘由,一时间也不好表现的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莫名生出了进退两难的感觉。
六年前的事提醒了他,殷鹤的头上除了顶着孟绕白恋慕之人的头衔,同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先前他和孟绕白都以为殷鹤忘记了当年的事,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他们想差了。
若殷鹤真想利用孟绕白做什么,提起救命的恩情便好,大可不必像现在这般故意接近,还留下了不小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