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问题时，秦临重正双手环于胸前，姿态散漫的靠在一旁的墙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逐渐向巷子的深处洒落，停驻在男人的脚步，他只需要向前踏出一步，便能被冬日的暖阳笼罩，但秦临重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依旧站在阴暗中。

男人穿着一身苍绿色的广袖长衫，笑容张扬而肆意，让那张本就足够美的脸愈发艳丽，“没什么，只是先前在酒馆里当着小阿白的面，没能同你好好说上话，便想跟过来瞧瞧——真正的殷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人。”

“当然，这只是目的之一。”秦临重站直了身体，径直对上殷鹤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说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诫你。”

殷鹤说道，“孟公子但说无妨。”

“隐瞒也好，谎言也罢，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也是小阿白需要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不会插手，也不会多说什么，无论是你心悦殷鹤，还是阿白……我都管得住嘴，你大可放心，但有一点——”

秦临重说着微微眯起眼眸，停顿了下来，他最后的半句话里不带丝毫笑意，口吻也变得倨傲冷漠，气势极盛，像是回到了还是长徽山庄庄主之时。

无人敢抬眸直视此时的他，若是换了朱似真或金山康在这里，恐怕早已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

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殷鹤，他们的脾性虽天差地别，却在某一方面有共通之处，同样张狂，也同样傲气，只是殷鹤更为内敛，鲜少表现出来罢了。

“我们家的小阿白啊……她是翱翔于天际的海东青，如今收起翅膀暂歇树林，即便看起来多无害，也不意味，更不代表着，她是甘愿停留笼中，被拘在方寸之地的金丝雀。”

秦临重将那些嚣张癫狂尽数收敛起来，依旧显得咄咄逼人，“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也没那么好控制，如果你当真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她，将她当成了那些愚蠢又软弱的女子，孟绕白容易心软，但我不会。”

他冷冷道，“无论你武功多高，有着什么样的手段，在她出手前，殷鹤，我会先杀了你。”

这实在不像是一句告诫，反而像是威胁，秦临重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杀意，他既然说出了口，便意味着在那一天来临时，就算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也会将殷鹤的命收入囊中。

旁人一直说秦临重是个疯子，或许他的确是，当年他能为了母亲而报复长徽山庄，如今也能为了自己唯一的好友而许下出手的诺言，左右他已经没什么能失去了。

若是普通人听到这一番话，恐怕会立刻对孟绕白敬而远之，殷鹤却未曾流露出丝毫惧意，似乎这句警告并未被他放在眼中。

实际上，殷鹤并不在乎秦临重的杀意，但他说的话却被殷鹤实实在在的听进了耳中，甚至仔细思索过。

“我从未觉得绕白生性软弱，可以受控于我。”殷鹤缓缓说道。

这种想法已经脱离了傲慢的范畴，是无法认清自己实力的自大，而一位带着脑子又足够理智的人，绝不会犯下这么可笑的错误。

殷鹤勾起唇角，毫不避讳的看向秦临重，“我也同样清楚，她足够坚韧与潇洒，不需要多余的保护。”

同孟绕白相处了一个多月，这些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孟绕白不同于他见过的很多女子，即便是那些江湖侠女身上，也无人能和孟绕白相提并论。

但就算没有这些，或许在殷鹤的眼中，孟绕白依旧是特殊的，同所有人都区别开来的特殊。

她从楼梯处现身，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便如同世间色彩在一瞬间化作灰暗，唯有那道身影明亮如初。

这种说法听起来太过夸张，却又是现实的，至少若孟绕白在一旁，殷鹤并不喜欢将视线投注在无关之人的身上。

“哦？这算是辩解吗？”秦临重打量着殷鹤脸上的神情，仍有浅淡的杀意停留在他的眉目中，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嘲意。

“自然不是。”殷鹤温声否认道，“我不喜欢同人解释太多，但孟重临……或者说是秦临重，绕白既然看重你，这些误会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听见殷鹤唤出自己的真名，秦临重微不可查的诧异了一瞬，而后哼笑出声，完全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后半句话中，“有点意思，你是查过我，还是查过小阿白？”

殷鹤说道，“只是遣人关注了一下近日江湖上的动静罢了。”

而如今动静最大的便是长徽山庄一事，几乎整个江湖都将视线放在了那座山庄上。

殷鹤在江湖上的人脉并不多，能查到的东西也有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查完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几人后，除了秦临重，还顺藤摸瓜的注意到了孟绕白原本的身份……

孟绕白并未改变名讳，就算另一个名号再响亮，也总有人能记住她原本的名字，殷鹤也是因此才发觉的。

他并未犹豫，及时停手撤回了人，无论如何，有些事情殷鹤仍希望他能从孟绕白的口中得知，意外查到青衣剑已是失误，他没有将错就错的习惯，错的便是错的，他无法改变，却能阻止自己不再继续查下去。

秦临重倒不在意这个，查到便查到，就算殷鹤想做什么，也要看他能不能做到。

虽说孟绕白如今退隐了，但真出了事，不说那个晏浮夷，东营的人也会因为情分帮点忙，而跟在孟绕白身边的魏迹，他素来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他……即便现在长徽山庄不在了，有一部分势力却还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就算明日一早醒来，“千金裘”外面被江湖人围的严严实实，也未必不能持剑一路杀出去。

孟绕白的酒馆看起来简单，但若真对上了仇家，几乎没有能留下他们的人。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孟绕白的旧伤还未养好，在此之前，魏迹与他都会尽力避免孟绕白动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