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绕白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有人将她的手中的剑当做摆设，一面贬低江湖剑客，一面让她当众舞剑，恐怕她无法像柳淮曲这般，只是口头讽刺。

要是这样都会被旁人评价为咄咄逼人，那大抵是没见过真正的咄咄逼人是怎样的。

孟绕白回忆了一下柳淮曲方才说的话，在心中犹豫了片刻，便做下了决定，“既然今年元日柳公子是一个人过，那不如留在‘千金裘’，同我们一起？”

柳淮曲闻言愣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殷鹤，见他神情未变，便知道他不介意这个，但殷鹤不介意，他却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不了不了，我本就是来买酒的，怎能这般劳烦孟掌柜。”

孟绕白笑着说道，“算不得劳烦，多个人热闹些，况且扶斐也在这里，柳公子留下来又何妨？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公子莫要客气。”

柳淮曲还真不是客气，这世上哪有酒买着买着就坐到旁人家吃饭的道理，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婉拒的理由，便听见殷鹤开口帮腔道，“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一同守岁时吹首曲子，既然带了奉流鸣玉箫，独自待在府中吹给自己听，实在浪费。”

孟绕白闻言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奉流鸣玉箫的珍贵，但殷鹤既然这般说了，那必然会是很好的箫声。

连一直安静坐在桌前，不曾开口的魏迹听见这句话，都忍不住看了柳淮曲一眼。

虽说不是七弦琴，可拥有琴圣之名的人，必然精通各种音律，若能听到他所吹奏的曲子，是他们赚了。

况且，早在先前魏迹便想知晓，这位大名鼎鼎的琴圣，究竟拥有怎样实力，能流出那么多的传言。

柳淮曲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把别在腰际的玉箫，他抿起唇角，显然在犹豫踌躇，过了好半晌，方才下了什么艰难决定般点头道，“孟掌柜唤我名讳便好，那今日……就叨扰孟掌柜与魏公子了。”

魏迹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这个，分出了一碟空盘子，“子时吃的饺子要自己包。”

柳淮曲闻言，站起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偏过头看向殷鹤，殷鹤不动神色的向他点了点头。

柳淮曲扶额道，“行吧，不能白吃白喝，孟掌柜别嫌弃我包的丑便好。”

孟绕白笑了两声，“无妨。”

柳淮曲勉强放下了心，径直走到了殷鹤的身边，示意他让出一半的位置给自己，殷鹤向孟绕白坐的方向移了移，让柳淮曲坐了下来。

于是等秦临重好不容易从酒窖翻出了枯桃酒，拎着酒回到大堂后，便发觉包饺子的桌上多出了一个人。

秦临重将酒随手放至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面前这场景他稍微想想便知道孟绕白又做了什么决定，“看来团圆饭要再加一副碗筷了？所以这坛酒我是拿回去，还是现在便让这位柳公子喝了？”

“收回去做什么。”孟绕白将最后一个饺子包好，放至盘子上，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既然都找出来了，放在那就好。”

她说着站起身，看向早已停手的殷鹤，“洗手的地方在后院，扶斐先随我来罢。”

殷鹤点了点头，走至孟绕白的身旁，随她一起向后院走去。

秦临重看着两人并肩离去，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孟绕白今日心情不错，默了默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罢了，随她喜欢吧，左右现在都退隐了，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扰人兴致的事做起来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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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鹤常来酒馆，却是第一次进到后院，若论样式，自然比不上殷府精巧雅致，但别有一番简朴趣味。

孟绕白去厨房拿东西了，殷鹤取了水将手洗净后，便站在廊下等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

现在是冬日，桃树上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树干上的剑痕显得格外清晰，树枝似乎也被折断了不少，呈现出一个别扭又奇怪的姿态，想必就算等春日开花了，这棵树亦好看不到哪去。

孟绕白拿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时，见他看着桃树，顺势问了句，“扶斐喜欢桃花吗？”

要是喜欢，等这棵树开花了就让魏迹和秦临重把上面的花摘一点下来，酿坛桃花醉，这是师父最拿手的酒，四舍五入，便也可以算是她最拿手的。

殷鹤回过头，动作自然的将孟绕白手中的盘子接过，帮她拿着。

他并未说喜欢抑或不喜欢，只是开口道，“往年开春时我会去临菀镇一游，那里的十里桃花林很美，偶尔也会带上笔墨纸砚前去画几幅花鸟图。”

“临菀镇……”孟绕白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而后说道，“距离泷西城不远的小镇子？那里还有桃花林？”

殷鹤点了点头，“临菀镇的桃子很有名气，镇中有不少人以这个为生，桃林也因此被照料的很好，算是春日游玩的好去处。”

殷鹤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要比泷西书院的梅林美上许多。”

孟绕白不大明白殷鹤提起此事的缘由，但闻言还是应了声，并未流露出多少期待向往的神色，当年她同东营联手，四处奔走时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美景。

她曾见到朝阳初升，江湖向远处奔腾而过，千百条的鱼类在洒了碎金般的湖中游动，也曾见到茂盛丛林中，不知名却极美的巨大花树在春风中盛开摇曳，鹿群结伴在落花中走过。

这片天地或壮丽，或绚丽的场景曾如画卷一般在她的眼前展开，十里桃花与之比起来，倒也称不上是什么值得一观的美景了，但殷鹤接下来的话，却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孟绕白的想法。

“今年我大抵还会去临菀镇，绕白愿随我一道前去吗？”

殷鹤微微弯起眼眸，神色温柔而和煦，他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眼眸愈发清澈，如同一汪溪水静静流淌而过，透着沁人心脾的舒适暖意，倒映出穿着杏黄襦裙的女子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