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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

呆子更奇怪了,鞋袜不都在她手里?

雨完全停了,河岸边冒出几个小把戏,在齐声拍手取笑他们:“公鸡背母鸡,母鸡笑嘻嘻……”被曹正根一喝,这才四散。

大路边,有个昔日的小庙,外搭一凉棚,挂着邻村一个代销点的牌子。棚里正热闹,有一个青皮后生子正在和年轻的女营业员谈笑。有两个出差干部模样的人还在躲雨,没注意到天已放晴。还有两三个老头子正靠着柜台喝酒,也不要下酒菜。

呆子先进了凉棚,要老婆在这里歇口气,他得去洗脚穿鞋袜,还要找熟人借两件干衣服来换上。他刚走,桂芳的耳里就突然跳进一句:“喂,贵老倌,听说对河那边有个叫曹正根的后生,是个治虫大王,走到哪里都妙手回春,让虫子一片片死绝。他还到农学院去讲过课。这下肯定发财了。还有镜框子奖状,那也走不开。”

“那应该。”白胡子老倌表示赞赏。

留西式分头的后生插进来说:“听说姓曹的同乡里的农技员关系最好,只怕是人家的功劳,让他顶了个名声吧?”

桂芳瞪了那后生一眼,可惜对方并没看到。

后生撇撇嘴:“现在到处都讲假话,什么事情都只能倒过来看。姓曹的若不是有背景,人家会抬他的轿子?”

“那也是,”白胡子老倌点头,“我们队那个三拐子,仗着有个当局长的舅舅,好吃懒做十几年,居然吃上了国家粮……”

桂芳已忍无可忍:“喂喂——你们怎么开口就臭?那个姓曹的有什么背景?你们是他本家的还是外家的?你们倒说说看!”

“对,”白胡子老倌呷了口酒,对西式分头又及时表示怀疑,“你说说看!说不出吧?我看你就是拿起粪箕比天。秋伢子,你怕人家个个都像你?狗屎棍子闻(文)不得也舞(武)不得。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我听人家讲,那个曹家后生硬是有志气。人家三伏天晚上摇蒲扇,到禾坪里去卧南风。他呢,提起马灯下田看虫子。这叫工夫不负有心人。”

“领导培养他当典型,他当然搞起来有劲。”

“哪个培养他?”桂芳更不平了,气不打一处来,“一没评他个劳模,二没发展他入党,好容易搞到农中代了几天课,又给打发回来啃泥巴……”

西式分头这才叽叽咕咕没吭声。

白胡子老倌眨眨眼:“哎,这位媳妇,你何事对他那样熟?”

“我……”桂芳耳有点发烧,答非所问地骂上一句,“熟什么熟?我看他是吃人饭拉猪粪,蠢得做猪叫。”

“你同他是一个村的吧?”营业员妹子突然拍起手来,停了停又吞吞吐吐地问,问他是个什么模样,好多岁了,结了婚没有……一直问到自己脸色飘红。这使旁边那个西式分头又懊丧又嫉妒,捡起石头恨恨地去打鸟。

桂芳盯了那小女子一眼,心里忍不住开骂:这小妖精,同他倒也般配,只是八字还薄了一点吧?下手还慢了一步吧?……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见曹正根穿好鞋袜转来了,把一套干衣服对她一扔,瓮声瓮气地说:“去,找个地方去换了。”

“换什么换?”

“换了好走路呵。”

桂芳没搭腔,气冲冲地掏出钱来,买了半斤红糖、一斤咸鱼、半斤海带。她把这些往丈夫怀里一塞,然后瞪了一眼,恶声恶气地说:“走就走,走遍天下老娘也不怕!”

说完就上了路——不过是回家而不是去乡政府的那条路。

这是什么意思呢?呆子看着她冲冲而去的背影,“喂——错了,你走这边呵。”

老婆还是没有回头,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黑点。

197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