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迪莉娅很诧异：“您难道一点想做的都没有吗？”

维桑尼亚很轻地摇了摇头。

某种锋利鲜活的东西从她身上缓慢地消散着，没有人发现黑龙尼德霍格的鳞片变得更加黑亮了一些。

迪莉娅抿抿嘴唇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包括对猫头鹰和莱克斯·卢瑟他们复仇？”

这已经涉及到了战争——考虑到她那只黑龙的脾性和可能牵涉的范围，若要开战局面定然是最惨烈的那一种。

但是迪莉娅·福克斯似乎已经开始不介意这些了。

她被维桑尼亚微蹙的眉心掠走了心神和全部的注意力，她急迫地提出了一些平日里不会去想的东西，只是为了让维桑尼亚不要继续皱着眉。

“某种意义上也许我需要感谢他们……”

维桑尼亚咬了一下嘴唇，神情怅然又脆弱，当女巫说出那句没有心跳之后，她似乎也跟着失去了最后坚持坐直身体的力气。

维桑尼亚·坦格利安不陌生这种感觉，在她最后坐在铁王座上的那段时间里，她始终被这种沉重的疲惫感折磨着，但是那个时候她仍然需要挺直脊背抬起头颅，注视着每一个走到她面前的臣子，到死也不曾失却王的威严——

她可以接受死亡，但不可以承受屈辱。

正因经历过一次，维桑尼亚才能反应过来，现在的样子，本不该是她的样子。

维桑尼亚自己也隐隐有些察觉——在那废墟里不闻人声不分日夜的漫长枯寂的时光中，她仍能尽可能地保持着体面与优雅，可现在尚未到达绝境的那一步，她却像是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了深切的疲惫。

维桑尼亚·坦格利安如今坐着的地方不过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早已不是她的铁王座了。

“但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还能执着些什么呢？

…在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去的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挺到现在的。

沉默而压抑的绝望吞噬了她——仇恨和愤怒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意志了。

如今的维桑尼亚·坦格利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也没有故乡与归处。

当那双眼睛还可以灼灼发亮注视着一切的时候，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的问题——可现在，她似乎做好了闭上眼睛的准备。

迪莉娅·福克斯本是为了她的失眠才在这儿的，可现在却没了劝她入睡的心思。

“我有点累，迪莉娅……”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飘飘地，一如她的意识，似乎随时都可以散入空中，留不下一点痕迹。

“我已经救了托马斯·韦恩啦……我没什么好坚持的了，我应该值得一个夸奖，你说是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天真温驯的孩子气，眸光潋滟明丽动人，像是等待着一个温柔的夸奖或是温暖的拥抱。

可迪莉娅被她这双眼睛看着，却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陛下？”

她努力试图唤醒维桑尼亚有些涣散的意识——她模样看起来倒是当真像极了困极而忍不住睡着的样子，可迪莉娅现在却没办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迪莉娅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就算是为了我们，为了我——陛下……”

她说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发虚，可她没办法——维桑尼亚的模样吓坏了她。所有绮丽甜蜜的想象都因为维桑尼亚的模样给吓得彻底消散了，迪莉娅满眼凄然，细长手指勒得维桑尼亚手腕发痛：“就算是为了我们这么多年对您的执念，您不能为了我们努力一下吗？”

她没有回答。

女王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这很不对劲。

迪莉娅忧心忡忡抚摸着维桑尼亚的脸颊，她没注意这个——对于坦格利安王的敬畏之情让她忽略了细节，一个能纯粹因为心情驱使就骑着龙冲入神灵战场的女王、一个在数日之前还张扬无谓一副与世界为敌也全然没关系的暴君……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黑龙尼德霍格缓缓睁开眼睛，它在迪莉娅愕然的目光中轻轻抬起一侧龙翼，将依靠在自己怀中的女王护得更近了一些。

女巫看着黑龙，缓缓瞪大了眼睛。

她瘫坐在地，浑身发冷。

“你在做什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你在……催生她的‘绝望’吗？”

黑龙巨大的龙瞳俯视着迪莉娅，以奇异的力量回答着女巫的疑问。

——她的母亲用她与我等定下契约，作为代价，龙的力量让她坐上王座。

她的心脏便是交换的契约信物。

维桑尼亚·坦格利安从出生之前便已经注定是属于“龙”的东西。

黑龙舒展龙翼将年轻的女王环入自己相对柔软的腹侧，它在女巫战栗惊惧的注视中高昂起头，露出一个十足鲜活的嗤笑表情。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