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淋漓,寒风缓缓,落叶纷纷。世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色之中,街道上除了流浪的犬,猫,便无一人,此时幽深绵长的小巷子哄哄闹闹的,两个一高一矮的少年相跟着在巷子里奔跑,雨水猛力的滴打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少年们任由雨水拍打自己的身体,雨水淅淅,两个少年躲进巷口的一家纸伞店里,静声屏气在伞堆里看着巷子里跑过的三五大汉,最终卸下防备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老婆婆听见响动放下手里的桐油拿着拐杖来到外面,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昏花的眼睛盯着两个憨笑的少年,浑身滴着雨水,皱眉,恼道:“两个黄毛小崽子,你们又惹什么事了?赶紧回家去,莫要挡我做生意。”
“婆婆,对不起,我会把地擦干净的。”高一点的少年脸红的看着地上的一片水渍,还有弟弟裸露出的脚趾头,他们本在帮一个小贩搬运烟草,不知道是谁偷报了官府,官府的几个人把烟草,和小贩押下,他们这才慌慌逃跑,少年一擦额头的雨水,赶紧脱下自己的灰色破旧衣衫在外面拧干,露出干瘦的身体也不谓寒,麻利的把地上的水渍给擦干,老婆婆瞪着一边站着的小少年,道:“别擦了,拿把伞,带弟弟回家去吧,淋湿该受凉了。”
“哥哥,我要拿那一把。”杜立寒睁着乌黑汪汪的大眼指着最外面的一把美人浣纱伞笑嘻嘻的,高一点的少年穿上湿衣服,犹豫的看了看老婆婆,老婆婆看见少年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少年从钉子上取下油纸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拉着杜立寒的手道:“谢谢婆婆,等我赚钱了一定会还给您的。”
“哥哥,我饿了。”杜立寒晃了晃少年的手,眼睛却一直望着老婆婆背后站着的小孩,小孩手里拿着糖葫芦,在他艳羡的目光下左右舔了好几口,少年当没看见,拉着杜立寒离开了,雨水猛力的拍打纸伞,少年把伞往小孩身边倾斜,把小孩护在自己身下,露出的半个肩膀被雨水侵蚀,大雨毫无退意甚至雨势变得更加猛力,路道边都是老树掉落的枯枝,杜立寒看着枯枝便捡起抱在怀里,回头看着少年歪头笑了笑,眼眸澄静,道:“哥哥,回家烤火。我要吃阿娘做的饭饭。”
“嗯,哥哥帮你拿,我们回家吧。”少年脸上笑意渐无,眼眸也十分的冰冷,脑海里响起出门时阿娘和那个地主爷爷的谈话,地主爷爷已经老得不能再生育小孩,所以找寻川江的每个角落才找到阿娘,他也是由此才知道阿娘独自离家一年竟然被这个地主爷爷强奸,并且成为了他的情妇,一年后阿娘拉着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小孩回家来,带了许多的珠宝钱财,可最后都被阿爹给赌光了,少年沉下眼眸,那个老爷爷就是来接杜立寒回去的…他这个私生子将来要继承杜家的所有…幸好,那天杜立寒不在家里,幸好是他先知道,雨伞倾斜挡住了他的脸,杜立寒拉住少年僵直的手,抬头看着阴影里的笑脸,担忧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回家了。”二人顶着大雨向前快步走着,转进泥泞污浊的小路,二人在滑腻的路上各自摔了一跤,二人没哭反而笑了起来,回到四面徒壁的家里,一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面容憔悴的招呼着二人道:“回家了,快点吃饭咯。”
“阿娘,好香啊。”杜立寒跑到女人脚边抱住她,女人看着湿漉漉的两个人皱眉,看来又和小虎出去玩来,蹲下身拿毛巾擦了擦杜立寒脏兮兮的脸,少年看了一眼亲密的二人,放下伞就回到里屋,看着水缸里的清水,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哥哥,洗澡澡。”杜立寒哒哒跑进来抱住少年,少年拿葫芦瓢舀了一瓢清水倒在独立寒身上,杜立寒浑身发着抖,咬紧牙龈,看着少年,少年给他脱下衣服,笑着问道:“冷吗。”
“不冷。一点都不冷。”
“嗯,男子汉,不怕冷。”
杜立寒冻得连连摇头,少年认真的给他洗干净身上的泥巴,淋完最后一瓢水后方才给自己清洗,回头看着还在望着自己的人,赶紧道:“快去穿衣服,别冻着。”
“嗯,嗯嗯。”杜立寒光着身子跑出去,少年这才放下手里的葫芦瓢,双手捧着清水清洗自己的脸,清洗完身体后穿上衣服来到厨房,厨房上面的瓦片破了一块,雨水正好滴在桌子上,阿娘把饭菜放在一边的石头上,阿爹又没有回家,女人看见少年站在门口,喊道:“小虎,过来吃饭,吃完饭爬上去把瓦片补一下。”
“白米,肉……阿娘,我们家什么时候……”说到这少年便没有继续往下说,肯定是那个老爷爷又来了吧…女人脸上带着笑,却笑得格外的凄凉,没有言语,三人就这么安静的吃着饭。
入夜
少年躺在床上看着睡着的杜立寒,屋外雨水啪啪嗒嗒,格外刺耳,少年毫无睡意坐起身看着另一边睡着的女人,低下头,想起阿爹对他说的话:儿子,你这么聪明,将来肯定是有大作为的,困在这吃不饱,穿不暖,一生没有大作为的地方一辈子,不如借着这次杜财主寻亲的机会代替弟弟进入他家吧,将来提携一下弟弟,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比阿爹更加聪明,莫要学阿爹,碌碌无为,一生都在为柴米油盐奔劳。阿爹啊,穷怕了,也不想活多久了。少年蹲坐的发着霉味的被子里,双手抱头竟低声抽泣,哭了起来。抬头看向呼噜声不绝的杜立寒,轻声道:“对不起,弟弟。”
第二日少年早早起床便出了门,带着自己的破衣烂鞋,在外面流浪了许多天,终于在河边发现了一个男人的尸体,男人尸体被水侵泡发白,肿胀,直到邻居出现搬走尸体,他也双眼涣散,木讷的跟着,这几天都沉浸在一片恍然之中到头来,就连阿爹是何时埋葬的都不清楚。
母亲站在一处没有哭,没有悲伤,很淡然的望着阿爹,没想到,到头来哭得最凶的竟然是弟弟,少年颓然在门口坐着,阿爹是个败类,废物,但他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后来知道母亲与人苟且他便整日酗酒,赌博,最后连命也赌输了。
家里没有安稳过几天,不知怎么弟弟也患上了严重的痨病,一咳就会吐出血,大夫说是受了邪气,需要钱买贵重的药治病,不然必死无疑。阿娘在家里照顾他,他便去外面乞讨,他遇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衣着华贵,面容温婉,声音像那山间的幽泉一样好听,时时回荡在他耳边,男人恍然从梦里惊醒过来,眼角挂着泪,看着白色的蚊帐,缓缓念道:“杜璃,如果可以,我想重新认识你,我不是街边行讨的乞丐,你也不是我的…姐姐……”
“公子,今日行程,便是与陆家商主洽谈合作丝绸,后面,去看望老爷。”屋外的仆人大约是听见房间里的响动,在屋外提醒着,杜立寒擦了擦眼角的泪,面色深重,不禁眼中泪水又流了出来,这些事情,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这样一点一滴的想起过,自从去了那个诡异的店过往重重,皆浮于眼前。
“嗯。”杜立寒应了一声,换好衣物便随着下人出了门,下人拉开马车的车帘,继续滔滔不绝的道:“陆家是丝绸主要的东家,今日如果把这笔生意谈成,老爷一定会开心的。”
杜立寒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下人像只聒噪蛐蛐,但这个人是他的得力助手,虽然聒噪了些,却也是为了他好。马车行驶途中停下,下人皱眉,拉开帘子骂道:“没看见有急事吗……”
马夫苦着脸,回:“大爷,这悍匪教训女人,引了人挡在路中间,我也是没有办法…”
“绕开吧。”杜立寒抬起窗帘,瞥了一眼吵闹的人群,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拿着鞭子,一边骂一边拿鞭子打地上的女人,女人没有吭声有,周围的却是看热闹一般对男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出去帮忙,放下车窗帘子,垂下眼帘,下人也道:“绕开。”
人群哄哄闹闹的散开,一个青衣风度翩翩的男子,手里拿着马鞭,一脸痞相的走到暴力男面前,挥了挥手,意思是一边去,别挡道!
暴力男瞪着眼前的人,怒道:“怎么,你这个小白脸还想学人英雄救美啊!”
“这是十两白银,拿着滚。”下人见暴力男要动手,赶紧把身上的钱丢在地上,暴力男见钱眼开,连连点头哈腰,不料抬头
“啪”
“这一鞭是打着玩的”杜立寒扬着马鞭,脸上挂着阴冷的笑,没等暴力男发怒“啪”又一鞭落下,下人在一边胆战心惊,赶紧又丢了点碎银子在地上,暴力男拿过银子,生生挨着打。
“这一鞭是挡小爷的路,你自找的!”
围观的人此刻话都不敢说一句,杜家的二少爷啊,这整条街都是他的,年满二十却依然无妻无妾,四处寻花问柳,沾花惹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谁惹谁倒霉!?
杜立寒用余光瞟了女人一眼,女人苍白无力,身上没有一寸好肌肤,长得倒还不错,只是可惜了。暴力男虽然有怒气在胸,但谁又会跟钱过不去,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去跟那个女人道歉。”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看着走远的人,杜立寒道:“陈筠,你把人家姑娘送去医馆!”
“可……”
“放心吧。”
杜立寒看着走远的人,马夫把马车赶到杜立寒面前,他坐上马车,想到:“耽误了这么久,姐姐得怪我了……”
黑色蝴蝶从杜立寒的脖颈处飞了出去,晴空万里,春风拂柳,马车直直的向前而去。杯中酒水泛起涟漪,所有画面成为泡影,老板娘拿起酒杯一口饮尽,不是无欲,是所有的东西他都凭借自己的手段得到了。
“小虎,吾很期待汝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