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放得下吗?”马汉卫苦笑道。
“我真想放下,累成这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周景万手揉着调解协议,往车后一扔,发动着车,且走且说,“有个事先提醒你,不要带个人情绪。”
“几个月了,我脾气都没了,还有什么情绪?”马汉卫道。
“呵呵,燕子今天带着小队沿连天平的手机数据恢复路线走了一天,你猜找到什么地方了?”周景万问。
“总不可能找到藏毒窝点吧?那可是中双色球了。”马汉卫道。
“没中双色球,但也差不多,她找到了这个地方。”周景万递着手机。
那上面是另一组实时共享的定位,一看,马汉卫如遭电击,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个栽跟头的地方了,火急火燎地一站,结结实实撞了一下脑袋。周景万笑道:“说了别带个人情绪,看看,还是老毛病。”
“确认吗?”马汉卫兴奋地问。
“正在进一步确认,不过我想八九不离十。”周景万道。
“连天平如果和曹戈有勾搭,那说明咱们最初的侦查方向是正确的。曹戈手下那俩货,老鬼和麻子肯定和毒王有关联……齐四提供线报肯定是他们设的局,一下子把咱们九队的侦破给摧垮了。”马汉卫愤然道。新旧线索联系到了一起,一个直观的判断就出现了。
“没有证据,我们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神,不要带任何个人情绪。如果让支队长看出苗头和你这种恶狠狠的表情,铁定会把你踢出专案组。”周景万提醒道。
“我知道,您放心,只要能端掉毒王,其他我什么也不在乎……哎,对了,周队,这几个家伙真神啊,这种线索都能连起来。”马汉卫惊愕道。像这种通过手机数据恢复位置,再通过位置关联其他嫌疑人的方式,明显是传统侦查未涉及的领域,最起码在基层各大队没有。
“有机会得好好学习学习,咱们这一代不熟悉网络,落伍落得太厉害,省厅组织的网络安全培训,以后得准时参加啊!不懂这些玩意儿,连嫌疑人都笑话咱们土炮了。”周景万道。
“多忙啊……好好,我听你的,只要我还能穿着这身缉毒警服,我一定学会玩电脑和网络。”马汉卫道,看着周景万的表情赶紧改口,不敢找借口了。
两人往支队赶,还有案情在等着……
支队里,谭嗣亮政委等着传真机里喷出的纸张,一页一页接着往手里拿,基于保密的原因,各兄弟单位有关保密案情的传递仍然沿用这种老式方式,不仅是专用传真,还有专人守着。
政委拿到手里,且看且走,朝会议室的方向踱去,似乎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自然地加快了步子,推门而入。贺支队长正愁容凝结,看着案件板,上面又添了几个名字:曹戈、郭泰齐……这两个名字和连天平连接着,那条线是怎么连的,估计把贺支队长给难住了。
“什么情况?”贺炯头也不回地问。
谭政委递上了传真道:“网安支队的,根据孔龙交代的情况,他们分析了网络赌博下载的,并已经关闭了这个服务器,证实这不是由境外服务器提供的终端……七月份我省配合部里有一次针对网络赌博的专项清查,当时已经刑拘了一批我市的涉案人员,案情还在查实,但很确定,孔龙参与的网上赌博,和这不是一路。”
“那也更证明了,对方有这个技术力量,可以做出这种类似的山寨赌博的网站来对吧?”贺炯道。
“没错,网安支队反馈,这个技术不难,有打包出售的,黑市卖几千块不等,只要你能找上参赌的,自己在家里就能当庄家。”谭政委道。
这个情况不意外,更证明了对方那位幽灵黑客的存在,贺支队长放下了传真文件,捎带着连这个情况也放下了。谭政委知道他纠结在新冒头的线索上,出声提醒道:“曹戈倒像个能组局的老炮,郭泰齐这个律师的身份,不至于也参与吧?”
“那可未必,以前放高利贷的都是拿刀使枪壮胆,现在呢,可都是雇一帮黑律师坐镇。知法犯法对于他们是个褒义词,意思是,只有懂法,才能更好地犯法。”贺炯道。
“嗯,不排除犯罪团伙也有法律顾问这一说,我们从收益上考虑,似乎以曹戈的身家,应该不屑于做蓝精灵这样的小生意啊。”谭政委道。
“恰恰相反,你刚刚提供的就是一个动机。”贺炯道。
“动机?”谭政委愣了下。
“涉黑的无非是黄赌毒,曹戈可是个大玩家,因开设赌场早年被抓过,后来赌黑彩被刑拘过,一直在赌上转悠,混了几十年想抓他把柄没那么容易,但是……你注意到了没有,如果七月份网络赌博被扫了,那恰恰可以说明曹老板这么勤勉的原因嘛,又得开新的收入来源了嘛。”贺炯道。
纯属猜测,谭政委一笑置之。贺炯也笑了笑,擦去了曹戈、郭泰齐之间的连线,直道:“好吧,我客观点,不做这个无谓的猜测,今天我们前进了一小步,现在统一一下思想啊。前进的这一小步,能给我们带来的收获,咱们分析下啊……反过去想。”
“假设,郭泰齐是团伙的法律顾问,但他肯定不会涉毒,律师就是抓证据抓法律空子吃饭的,我们不可能从他身上找到相关证据,哪怕他参与了。”谭政委道。
“对,这是幕后人手里的讼棍,老板指向哪儿,他肯定打向哪儿。我们返回最早发现毒王的时候,九队刚刚找到端倪,当时发现的两个嫌疑人郑魁、袁玉山对吧?”
“对,一个绰号老鬼,一个外号麻子,这两人和曹戈涉同一宗赌案中,应该是上下级的关系。”谭政委道。
“线人齐双成提供线报,郑魁、袁玉山聚众吸食,其中有人持有蓝精灵,九队出警,然后……发现的冰壶是雾化器,现场根本没有毒品,不但没有,他们还把破门的警员误认为‘寻仇’,双方在黑暗中发生了冲突,然后马汉卫被他们指证打伤了其中一人……再然后,是一直拖延的民事官司……你发现没有,当时网上大肆报道九队出警打伤群众的事,和后来渲染武燕打伤秦寿生的模式,几乎如出一辙啊。”贺炯皱着眉头道。
“法制的进步是要把权力关进笼子,其副作用是有时候把警察也给关进笼子了。”谭政委道。
“这就对了,九队名声在外,大周、汉卫是我们支队的两张王牌,他们破下的大案无数,这一下子可等于断了我的双臂,让我根本施展不开啊……官司一拖再拖,一到快开庭对方不是要提供新的证据,就是要修改调解协议,这拖得我们都投鼠忌器了……您信不?这绝对是有高人指点,用法律当武器,回头捅执法者一家伙。”贺炯道。
“想这些,对案情有意义吗?”谭政委道。那是一块心病,支队不可能押上全队的荣誉,只能对马汉卫个人进行处理,但那样,会寒了基层警员的心,直到如今都没有两全之策。
“当然有啊!”贺炯的眉眼开始舒展了,他盯着案件板问道,“如果煞费苦心算计一个缉毒队长说得通,那煞费苦心用同等的待遇去保一个涉毒人员,你觉得正常吗?”
“您是指,秦寿生?”谭政委一下子明白了,说到这儿也恍然大悟了,“对呀,秦寿生前身是个黄牛,倒腾东西是他的专业,莫非这家伙还有隐藏的余罪?”
“绝对有,否则吓得死活要坐牢,连家都不敢回,说不通啊!”贺炯道。
两人互视,这一基于逻辑上的对比让两人共识碰撞出现了,齐声说了句:“秘密羁押,继续审讯!”
收到支队的信息时,鲁江南、田湘川两位队长正在对秦寿生进行审讯。秦寿生作得一手好死,本来死活不敢回去,要坐牢,可真知道自己下线被抓后,又开始负隅顽抗了。贩卖的蓝精灵先是交代了十几粒,后是几十粒,不过和下线交代的对不上号,一天之内,那四位下线交代的供货加到一块,足足有八百多粒了。这案情,明显是秦寿生死活不敢扛的,所以审讯又成了推磨转圈圈。
“真记不清了,哪有那么多?不可能,不可能……许立在医院太平间上班,天天跟死人待着,脑子早不清了,我没给过他那么多,两百多粒他吃得了?”
秦寿生正嘟囔着,打着哈欠,心理防线已经建立,又知道警方用假药诱出的下线,反正没证据,估计是要决定死抗了。
“换个话题,认认这个人。”田湘川一亮平板,上面是曹戈的照片。
“不认识。”秦寿生摇头。
“那这个人呢?”田湘川一扒拉,下一张是郭泰齐的照片。
“不认识。”秦寿生摇头。
再接下来,郑魁的、袁玉山的,一律摇头不认识。
鲁江南、田湘川互视一眼,知道进入心理顽抗期了,对于审讯,得有新的刺激才有可能突破。
田湘川瞪着眼道:“秦寿生,又开始撒谎了是吧?”
“没有,怎么可能?我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不交代的。”秦寿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