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相信,不过我相信的是,她一定会走这儿,一定会从这个嘈杂的环境,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离开。说不定会躲开我们的监控和识别,说不定我们会错过……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她肯定会从这儿走,师父教过我,本能即是最鲜明的风格,她和郭三枪离群索居恰恰相反,一直在人精堆里打滚,一定会找到一种高明的方式……是什么呢?”邢猛志陷入沉思了,周遭的嘈杂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睛里穿梭似的过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女旅客,似乎要从这些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影像中找到正确答案。这和枪口刀尖上的抓捕不同,是需要把思维拧成刀枪,灵感聚成子弹,去准确地击中目标。
很难,在已经接近极限的思考里,依然是一片茫然,武燕心疼地看着邢猛志,那双犀利的眼睛正在渐渐失去笃定,失去光彩,失去那种……让人折服的自信。
左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拐而坐,闭目小憩。再往左近,一个玩手机的学生党。
右边,两口子,像新婚未久,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眼光怯生生的,女的总是好奇地问男人什么,肯定是进城未久。
秦磊眼光瞟到这些让他确定安全的影像时,因为过安检而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了,现在不由得有点得意、有点兴奋、有点憧憬……当然,也有点留恋,对于即将永远离开的地方,总是忍不住有点留恋。
他慢慢地摸出毫无动静的手机,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广播里已经开始广播准备值机了。在这最后一刻,一个人跳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拨通了电话,响铃几声后,接通了,却没有说话,他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他万般柔情地慰问了句:“你还好吗?”
“就那样吧,你呢?”
“唉,还那样。叶楠,我……想跟你说件事……”
对面没有接话,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是我保证我一点也没有骗你,我是一千个一万个真心地喜欢你。卢教授的事我真不知情,我也不可能去害他啊,再说了,凶手已经抓到。好吧,我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些天我其实也一直活在愧疚中,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我没恨你,就是无法原谅自己,什么都别解释了,都过去了。”
“可惜,都追不回过去的那些美好了。”
“生活虽然不能重来,可生活还有未来,我们都各自重新开始吧。你还在国外吗?”
“嗯,如果你要是……”
“不用了,我在山大挺好,准备留校……”
“好,我支持你,需要帮忙的话,一定告诉我。”
“知道了……保重。”
“你也是。”
温情脉脉的话持续未久,失声了,似乎无语再言,电话两端沉默了许久。秦磊听到了嘟嘟的忙音,被挂了,心里还留着一线的牵挂,断了,断得让他怅然若失。刚才的得意和兴奋转眼被这个电话冲散得一干二净。
同一时间,山大博士楼里,茹叶楠挂了电话,怔看着对面已经和她相处数日的女警,这位便衣女警已经贴身保护她有些时日了,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个电话,似乎这个电话是任务结束的信号。
“我能问个问题吗?他和凶手是一伙的吗?”茹叶楠抱着万一之想如是问,娇好的面容有点变形,毕竟死亡和背叛她都亲眼目睹,都无法释怀。
“我无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不在国外,而是准备出国。”女警搪塞道。
茹叶楠眼睛一滞,想了想又问着:“你们要抓他?”
“我也无法回答,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女警起身了,似乎要走。
“结束了吗?”茹叶楠跟着起身问。
“隔着千里,我更没法回答了。”
“等等,我想问个人,邢猛志在哪儿?我为什么联系不上他。这个你总能回答吧?”
“对不起,这个即便能回答我也不能回答。”
“你们不能这样啊,一直让我配合,却什么也不让我知道。邢猛志是我初中同学,他居然骗我说他是司机,是辅警临时工,结果他也是办案的,你们得给我个解释吧?”
“这个我可以回答,他没骗你,他确实是辅警。”
“那他人呢?”
“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等见到你问他吧。”
“嘿,他究竟是什么职务?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
“他是……警察!”
那位女警回头嫣然一笑,撂了这么个答案,然后留给了茹叶楠一个匆匆离去背影。问了半天,什么答案也没有。茹叶楠站在楼道里好一阵郁闷,她在想着那个人,在想着初见时的惊讶,在想着又见时的凉薄,在想着后来他在医院纠缠她时的无赖,她那时候惶然不知所措,她在怀疑是不是被这个家伙乘虚而入了。
他那天说:“作为同学,我心里喜欢你,我不会害你;作为警察,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更不会害你。相信我,他有问题,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判断他有问题。”
他后来又求她:“帮帮我,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卢教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虽然做这事不怎么光彩,可我是想为卢教授讨回公道。我知道我很卑鄙,在一个卑鄙的警察和一个高尚的看客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宁愿选择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想起这些她依然很激动,那个“卑鄙”的警察当天是两眼发红地,恶狠狠地跟她说的这些,然后说服了她,再然后把那个卑鄙却让她如此动心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里,直到今天依然记忆犹新。
同一时刻,总队里程长峰一遍又一遍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想到,秦磊联系的不是司令婕,而是茹叶楠。那貌似真诚的对话里听得出依恋,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方向错了?!
也在同一时间,宋玉河在滨城市反复播放着两人的对话,同时开始怀疑这个方向的正确性,时间指向十时四十分,秦磊已经开始登机,而这里再过二十分钟,开往海参崴的国际列车也即将启程,都已经开始检票了,而声纹检测仪,依然静默着,毫无声音。
时间不可阻挡地流逝着,对于有些人是失望,是绝望,可对于另一些人,可能就是期望和希望了。
检票,上摆渡车,登机最后检票,进机舱,秦磊脸上的喜色越甚。每走一步,就离自由,就离财富,就离自己期待的幸福更近了一步,眼前似乎是海滩金岸,似乎是香槟美酒,似乎是莺莺燕燕,那些充满着异国风情的影像触手可及了。
“您好,欢迎登机。”空乘美女礼貌地向他躬身。
他报之以微笑,提着行李进了机舱,找到座位,刚把行李放好,手里一直捏着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他看了眼,是一个微信请求加好友的信息,就一个字:云。
他坐下来,通过好友申请,随手拍了几张机舱内部的照片,然后点击发送,单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着字:我登机了,准备起飞了。
回信瞬来:好的,我也准备走了,出境后再联系你。
他一喜,正要回一句,却不想拿着手机的手腕咔嚓一声,锁上一只手铐,他惊得叫了起来,却不料手机被旁边的一个男子顺手拿走。左侧之人一下子把他摁倒在座位上,麻利地打铐、盖头套,而且在耳边叱喝着:“别动,警察。”
然后手机被交到一只手上,那人另一只手拿着微型电脑,迅速在手机上操作着,指如残影。
“各位旅客请注意,机舱里有人民警察在执行公务,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广播里放着机组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