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退到人群之外，瞧着这难得一见的俊美解元公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去的盛况，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她在对人的际遇多有感慨之余，只觉幸好自己退出来得早，给他人腾了空子。不然，占据着顾解元身边绝佳位置的自己平白碍人眼不说，指不定就这么被推推挤挤地也跟着去了顾宅，和这些热情的群众们一起多方位地领略新晋解元的风采、探索顾珉中举的奥秘……

林玖再次失笑，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脑袋，这才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收回。

随着新晋解元的离开，大堂中有一部分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也跟着前去了，而留下来的这些人，大多口中谈论的内容还是与刚才的新晋解元公、与举人这个身份有关。

“这可是实打实的老爷，举人老爷啊！”

“何止啊，这位顾老爷可是解元！解元是什么？那是举人中的第一名！”

“又是这般姿容，大家闺秀也配得上吧！”

“听说是住在梧桐街的……梧桐街那片姓顾的人家……”

……

林玖也没想到，竟然是在今日这种情境下，自己又多了一层对顾珉的了解。

不过，顾珉中举总归是好事，不论是于顾珉自己，还是于双木楼来说。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老爷可不是白叫的。一朝成为解元公的顾珉这下子可真的是今非昔比了，或许，作为顾举人颇为喜爱的酒楼，自家双木楼也能稍微沾上一点光？

解元公吃了都说好什么的……

林玖这边笑眯眯地听着大堂中人的议论，脑中的思绪也被这般喜庆的氛围带得有些欢脱。

而已为人母的李氏，现在同样是在发散思路，只不过，这次她的思路却没有和自家女儿接轨。

李氏盯着自己女儿的侧颜，试图从中琢磨出些什么来。她知道玖儿和刚才那位新晋的顾举人有些交情，可现如今这位顾举人今非昔比，这些人还说什么大家闺秀也配得……哼，本来她就觉得这姓顾的书生年纪不小，又是失了双亲的，不堪为良配，还怕自家女儿陷了进去……现在正好，这位顾举人有资本攀上高枝，自己也能守着自家女儿过两年安稳日子。

可李氏又想到现在是人家看不上自家玖儿，她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暗暗下了决心，玖儿千好万好，自己这两年定要慢慢给她寻觅一个年轻又可靠的夫君。

唉，做娘亲的，总要为女儿多想一些。

“娘，你在想什么呢？”林玖停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念头，扭头就看见身边的李氏面色变幻，正颦眉出神。

她一手按着呆立不动的李氏的肩，另一只手在李氏眼前连连晃动了几下，待李氏回神，才又笑嘻嘻地问了一遍：“娘，在想什么事情？说出来好让你的女儿给你分忧啊。”

李氏看着自家女儿这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深觉自己多虑。既然是多虑，那有些东西自己还是不要说破，免得弄巧成拙。

“能想什么？走，跟我去院子里，把你们在云来楼发生的事情和我细细说一说。”李氏又捡起了自己被打断的问题，玖儿这可是刚从云来楼回来啊。

林玖顺势揽住李氏的肩膀，以为这就是令李氏蹙眉的原因，笑道：“遵命，娘亲大人！”

李氏心中很是喜爱女儿对她这般亲昵，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之余，也确实将注意力移到了女儿的云来楼之行上。

在女儿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她是觉得可行不错，可等自家女儿真亲身上阵了以后，等待的时间又让她觉得分外难熬。

不过现在活泼灵动的女儿就完好地站在自己身旁，李氏也着实好奇起女儿他们在那云来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听女儿亲口说说……

……

顾宅。

在夜色中，顾珉轻轻合上了顾家的宅门，风雅的姿容中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疲态。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宵禁，让他能送走这位依依不舍的不速之客。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顾珉这才真切觉出了作为一个举人的妙处来。银两田宅自有人拱手奉上，各色礼物几欲迷人心眼，有些不甚讲究的，几乎就要把美婢仆从给塞进顾家了。

更有甚者，在打量了顾珉一番之后，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提及自己的女儿……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昔日的荣光仿佛又回来了，不，应该说是更甚于从前，溢美之词又不断被加在他身上……

顾珉的目光在屋子里留下的礼物上虚晃而过，回忆如潮水一般层层上涌，将他包裹，各种神态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又逐一散去，温柔的、慈爱的、赞叹的、嘲讽的、惊愕的、谄媚的……那些本就纤毫毕现的细节愈加清晰，最终定格在那一张鲜活的笑颜上。

纷乱飘忽的思绪随之散去，顾珉轻笑一声，往事不可追，当真是知易行难啊！

顾珉眼神清明，目光又落到了实处。

对于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送上门来的礼物，顾珉不能全然不收，却也不能照单全收。这其间，得把握好一个度。这个度，哪怕不用已是多年举人的大伯和好友的提点，以顾珉的心思，也能把握到一些。

要说举人来钱的门路不少，对于有志于更进一步的举人来说，靠着收取这些巴结逢迎的人送来的财物只能算是最下乘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不得日后的仕途就葬送在了这眼下看着可观的财物上。

要想走得长远，就得万事小心一些。

好在，顾珉自己还算有些积累，平日里又不乏进项，面对这些诱人的香饵，也多了些底气去拒绝。

想到这才是第一天，顾珉微微叹了口气，除了起初有些不适应之外，游走在这些人之中倒也称不上让他厌恶，只不过总归没有双木楼的菜品和点心那样惹人喜爱、令人自在。

顾珉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这些家中骤然多出来的物事，但心中还是不由地认真考量起大伯的建议来，自己确实也该认真挑选几个可靠的仆从，这个宅子里也该多一些鲜活味道了。

顾珉微圆的凤眸中露出点点期盼，手下动作不停。谁能想到，白日里人人交口称赞的顾解元，自己收拾起屋子来同样也是不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