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虎穴未必，饮茶会友绝无此事，寄人篱下也并无可乐。顾九烟一语带刺，毫无感情的落下一子，殿下说来找我下棋，还是做做样子的好。这后院清净，可未必真的无人。

这到底是杜文原的府宅，无论楚祯在这安插了什么人那都是隐匿在暗处。光天化日又没有危险，他们不会冒然出现在周围，也不会除去那些埋伏的眼线。

杜文原奸猾，怎会就这样白白让他二人共处。楚祯定下心神，眨眼间便是恢复了似笑非笑的容颜，眼眸内的怒意荡然无存。

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何要见费文卿？他一手轻摇折扇，另一手则捻着一粒白子小心翼翼的斟酌。

如果我说，见他是为了让杜文原一家灭门。顾九烟语气轻微低弱，可话语却森寒如锋，殿下信吗？

楚祯手上一子抖落，落子无悔，这一下确是露了个大破绽。他面色不改，只又重新捻子等候：不是我不信，是二者之间毫无关联，我若信了岂不是让你在心里笑话我。

他心中一紧，顾九烟从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杜冲的死如今是线索全无查无可查，想找到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是难如登天。杜文原对她怀恨在心，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她。

黄门侍郎內权在握，他会动用一切力量为子报仇。顾九烟想要保命，就只有让杜文原跟他那儿子在地府团聚，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我还以为殿下会问我，为何是灭门而不是灭他一人呢。想不到，殿下是直接不信了。顾九烟眉眼轻笑，不冷不淡让人分不清这是嘲讽还是调侃。

楚祯抬眸，只有九五之尊才有权力让官宦满门抄斩。他心中一沉，手中白子捻紧，半天也落不下。

昨夜杜文原来找我，问了一句令我始料未及的话。顾九烟视线未移开棋盘，佯装自己在沉思盘算。

杜文原不是个心急的人，甚至可以让仇人入府做上宾款待，可昨夜他却迫不及待的问出了那一句话。

宁王殿下是不是想让你入宫为妾？

这话让顾九烟也是一怔，她跟楚祯并未有多亲近。至少在外人眼中是如此，杜文原这一语看似在暗讽她攀龙附凤，实则另有深意。

杜大人说的妾不知是什么妾，是宁王殿下的妾还是太子殿下的妾，又或者是当今圣上的妾？顾九烟轻柔细语，但字里行间皆是锋芒乍现。

杜文原面色一怔，也是被这话惊得不轻：你野心倒不小，但我劝你还是休要不自量力。你这样的女子，宁王殿下也不知见了多少，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能被殿下利用那也是民女的福分，正如杜大人为陛下所利用，不是也甘之如饴吗。其实说白了你我只有一点不同，你恃才为陛下所青睐，我以貌俘殿下欢心。顾九烟冷笑。

杜文原眼神一闪，指尖微凉，这是一种心思被看穿的惶恐。他给门外侍卫打了个眼色，对方抱拳而出，四周立即寂静无声。

官场上说话，从来不能只看表面，商家奸猾亦是如此。不如我们就抛开彼此身份，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杜文原提起茶壶，亲手为她斟茶。

杜大人比我年长，算是我的长辈，有话自可直说。顾九烟将茶杯轻移，那茶水便倾泻在了桌面上。

杜文原脸色更加难看，心底已是七分不悦：如此甚好。他尴尬的为自己斟茶，佯装无事发生，宁王殿下阅美无数，你可别以为他真看上你的貌。他已不惜为你搬来杨载这个救兵，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只是运气好让杨大人女儿死而复生，他便将我当成救命恩人罢了。杜大人大张旗鼓抬棺上院，声声征讨凶手，我是最后得见杜公子的人，他心中担忧自然闻讯而来。这跟殿下有何关系，莫非大人觉得他们私下交好？顾九烟将一切都化解得干干净净，还反刺了他一下。

冒然怀疑皇子与武将交好，若没确凿证据便是一罪。杜文原冷哼一声，这话无人听见他也是毫无畏惧：顾家小姐还真是步步为营，这每一个字都斟酌得如此精细。莫非杜某真是那吃人的老虎，害定你不成了？

如若不是，杜大人为何在这茶中都下了药呢？顾九烟撇了一眼他面前的茶杯，他虽为自己斟了茶，但却没动过一口。

他这是得知顾莲眉跟她双双中毒，便想依葫芦画瓢也来一出这样的计。他们男女有别，同样的毒未必会有同样的效果。他是男子更加强健，自己殒命可能他只中六分毒，加上痛失爱子他自可借口哭诉是他冤枉了自己，被落毒还连累了旁人殒命。

杜家父子一伤一死，这案件越发扑朔迷离，但无论如何总归怀疑不到他头上。内臣不愧是内臣，这一出骨肉计是时机恰好，连亲子的死都利用上了。

你知道这茶里有毒？杜文原心中一惊，不知自己的哪里露了破绽。

我瞎猜的，这么说是真有毒了？顾九烟惊讶瞧了瞧手边的茶壶，苍白的脸略显惶恐，这本是我一句戏语，没想到堂堂杜大人居然怀有这等私心，亏得殿下如此信任你，让你将我囚禁待查明真相。既如此，那我便只得以死证清白了。

她叹息摇头，眼眸略微湿润，伸手便要去夺杜文原的茶杯。

砰！茶杯碎裂，杜文原眼疾手快是抢先一步将茶杯打落。

空气瞬间凝结了，一地飞溅的茶水映着闪烁烛光。

你是最后见过冲儿的人，世间怀疑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难怪你不怕那流言蜚语，原来你连死都不怕。杜文原已是心凉如水。

顾九烟惨淡容颜浮起一丝凄然的笑：我所受的流言蜚语又何止这些，赵小侯爷死在我的后院。我背负的嫌疑，可远远不止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