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因数年贡应军饷，弘显帝只得屡屡加官以显仁厚，但这商贾终究是商贾，就算是虚职也不能到五品的官阶。若顾北堂懂得收敛主动请辞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得意忘形，仗着女儿嫁入国公府更是肆无忌惮。

太子跟费文卿，只不过是做了弘显帝想做的事。天下商贾数不胜数，威逼之下一样能逼他们吐出银子，又何须单单在意顾北堂一家。

弘显帝一道圣旨便可免了顾家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可他偏偏不念过往的贡献，对一切置若罔闻。抄家灭族，万贯家财填充国库，这就是他想要的。

顾九烟见了太子方才明白皇权有多么至高无上，若不是陛下默许，他怎会那么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仅仅一句话便让杜文原无罪释放，让所有刑官通通如狗般乖乖俯首，这就是皇权！

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原来她顾家，早就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而她不过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楚祯眼眸低垂，想到柳夫人的死似是有些感同身受。同样是不争不抢性子恬淡，同样为人所不容死于非命。而他们也一样束手无策，对此毫无头绪。

别担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狐狸尾巴总会有露出来的一天。只要活着，就不怕等不到那一天。他冷冷低语，目中似是浮出了一点淡淡的恨意。

害死娘的人我招惹不起。顾九烟惨然淡笑，一丝晶莹泪珠划过眼角。她微微侧目，哀婉而又坚决，只有他能帮她。

柳夫人宫人身份除了他们之外无人得知，害死她的人定是因为私仇。可是，没有人会恨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人，很显然是后来发生的某件事惹了凶手的杀意。

那个老太医至今下落不明，不用说定是被杀人灭口了。而太医令里也并没有那人的名字，那来府调查疫病的司医典医官李如初也已辞官反向不知所踪。

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那九五之尊之外，再无他人。

弘显帝已洞察了柳夫人的身份，郑姨娘殒命，顾北堂堕马失忆，这所有一切都是预谋并非偶然。楚祯心中一紧，父皇对十六年前的事如此在意，可见母妃的死他是心中有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场面话，王孙公子犯法，除非天子论罪否则他们依旧高坐金玉堂。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不甘。他眉宇染上淡淡哀伤，嘴角勾起笑得冷蔑凄然。

顾九烟的泪更是禁不住滑落，绝望的闭上双目。脑海中浮出一张狰狞的脸，耳中似乎又听见了那讽刺嘲笑的奸笑，她恍然睁开双目，目中尽是恐惧。

不！她猛然开口惊叫，这一切该有所改变！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绝不是让她认命！

楚祯心惊，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她怔怔望着自己，眼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深意。

启禀殿下，宫中传来圣旨，陛下召您速速回宫。陆风立于们外沉声道，一脸为难看着身后的总管太监。

楚祯眼眸骤冷，父皇已五年没有招他回宫，这一朝传令定是跟杜文原一事有关。

龙潭虎穴，殿下可千万当心了。顾九烟目色隐忧。

便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走过一遭。楚祯冷笑，幼年在宫中他受的暗害数不胜数，这上殿唇枪舌战又算得了什么，太子自寻死路，我便送他一程！

文渊阁内，内阁大臣如被驯服的麋鹿，一身棕红色官服站在两侧排排而出。每一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见了楚祯都是冷冷的一声宁王殿下，别过头就走。

殿下，三十六个内阁大臣都在这，陛下怕是商议了不得了的大事。陆风的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拧着。

楚祯抬眸不屑望着那群如槁木死灰般的大臣，冷哼一声：跟这帮只会唯唯诺诺的老不死能商议什么大事，父皇早有论断，不过让他们随声附和罢了。

阁内空旷寂静，弘显帝目光如剑，冷冽而威武。天窗日光照耀而下，将他胸前的明黄色五爪龙纹映射得褶褶生光，如一把利剑刺着来人的眼睛。

五年前大越命人送的追风马果然厉害，三弟这来得真快。太子阴鸷的眼里是露出了笑，侧身抱拳，还是父皇英明，说一炷香内就是一炷香内，儿臣输了。

角落香炉内，直挺挺插着一柱只染了三分之二的香。

知子莫若父，朕又岂会看错。弘显帝上下打量着楚祯，眼眸微细，嘴角似笑非笑。

太子应承着笑了，心里已是发虚。他明知楚祯雷厉风行，为了讨父皇欢心是故意猜错，看来这小伎俩是被看穿了。

儿臣参见父皇。楚祯步上堂前，跪地行礼。眼眸冷沉如鹰，面色冷硬。

许久未见，祯儿是越发硬朗了。弘显帝身子微微向后一仰，略带着些惬意，在这民间历练五年，可学到什么了？

楚祯抱拳，朗声沉道：儿臣愚钝，不过跟着诸位大人潜心修习，不敢妄言。只求能为父皇分忧，尽一份绵薄之力。

弘显帝眯了眯眼，那笑容越发阴冷：难为你一片孝心，在政事上跟诸位大人修习，在商道上亦是跟顾员外请教，太子相比之下都要自愧不如了。

话音一落，阁内寂寥无声，只剩三人的呼吸在空气中追逐碰撞，几人的心跳此起彼伏，交杂错落。

楚祯抬眸瞟了一眼天子，只见他得意自满，脸色倨傲。果然是他在父皇耳边吹得邪风，官商不得私下交集这是明文规定，他身为皇嗣跟商贾接近是于理不合。

启禀父皇，边境安定但大越贼心未死，战火是一触即发。我朝百姓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若再受战乱摧残定从生异心。军饷需求甚重，苛捐杂税之下又是重压。若不广开商道充盈国库定有后患，儿臣别无他意。

弘显帝眉目冷峻，不知何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