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幼年便跟随数位太傅,阅便诸子百家,更是文武双修以充实己身。十六岁时便主动请缨到江南治水,不到三月便将堤坝修复,甚至根据地形引水入渠,让百姓们得以安生。
当他信心满满得意回朝时,得到的确是一句口头嘉奖,所有封赏都落在了那些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官员身上。要不是那些官员无所作为,水患又怎会多年不治。弘显帝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对此视而不见。
太子失望,自认为他只是做了一件分内事,稍许失望后便也重新振作。可这样的事却频频发生,他费劲心思拔除贪官污吏,父皇只美言赞赏,他极力游说边疆通商以繁荣边城,父皇只是点点头而已。这等漠视,终究让人寒了心。
此后这几年,他心灰意冷沉溺温柔乡中,将所有愤恨都宣泄在了楚祯身上。他要他跟自己一样,变成意志消沉的废物,也让他尝尝被父皇白眼的滋味!
可是无论他如何撺掇,楚祯对那秀色美人是毫不动心,像个苦行僧一样冷漠。酒席中的嘲讽,官吏的白眼,没有一个能动摇他的心。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和亲之事楚祯触怒了帝王的逆鳞,让他被下放至民间,做了个闲散亲王。
太子倨傲望着他,冷道:我原以为父皇对我刻薄如此是因为你,但你被贬损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父皇根本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楚祯无奈一笑:我不过是个卑贱妃子的儿子,就算被收养在皇后膝下我也不是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不然这么多年,怎会没一个大臣为我说过半句话,任由我在民间放逐。
卑贱妃子?太子勾起一抹邪笑,歪斜着眼睛,你是真不知你母妃是谁吗?
楚祯抬眸,露出一抹诧异。
太子见状仰头大笑,笑得嘲讽而刺耳:原来我竟是在嫉妒一个连母亲出身是谁都不知道的傻子!枉你费尽心机求寻绣术大家,想要破解那遗绣的秘密,你连夕淑妃是谁都不知,愚蠢,太过愚蠢了!
楚祯任由他狂笑,心却是隐隐约约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母妃的死另有蹊跷,她不是在后宫争斗中死去,也不是死在皇后娘娘的手里?
夕淑妃的外戚都是父皇找人顶替的,她是西域人!太子冷声说道,十六年前父皇微服游历,在歌管楼台之中偶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喉,唱着一种听不懂却曼妙的歌。
楚祯心中惊动,呼吸忽然涩滞。
夕淑妃她是西域歌女,是个在秦楼楚馆里卖弄风骚的女人!太子冷笑,鄙夷望着眼前怔然诧异的人,心里越发高兴起来,父皇为她深深沉迷,不顾群臣的反对硬要纳她入宫,但西域人是外族不合礼制,歌女又是贱籍更是忌讳。父皇便想了一个法子,找了京都某位官吏,将夕淑妃收入了族谱之中!
楚祯身子僵硬,目光彻底空洞。在母妃死后第二年,本家外戚调查母妃的命案,但各个生了重病纷纷离世。刑部的记载中,他们确是生病而死,至今真相如何已无处去查。若太子所言是真,那一切很可能就是父皇所指示。
夕淑妃一死,父皇便让你过继到皇后膝下成了嫡子,你以为是为了什么。真以为他对你母妃念念不忘,不舍得让你独自成长在深宫吗?太子眉头一凌,他是为了掩人耳目!
楚祯身子一颤,恍然有些站立不稳。
世人皆知他是被过继的皇子,也知长子嫡孙是太子殿下。在外人眼中,他不过是蒙受皇恩庇护,得到一丝怜悯而已。文物百官知晓此事的都缄口不言,不知此事的年轻官吏眼里也只有太子殿下,对他丝毫不上心也无人去追究那死去的妃子。
等到时过境迁,夕淑妃的事便会更加为人所淡忘。只要楚祯安分守己,渐渐的也会淡忘对生母的情分,等太子继位他还做他的闲散亲王,若不为太子所容那也无关弘显帝,那时他已带着他的秘密驾鹤西去了。
太子哥哥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楚祯定了定神,强自压抑住自己心口的跳动,你也说了这一切都是父皇为掩人耳目所做,百官就算心知肚明也不会贸然揭穿。你如今已是困兽在此,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太子抬手,将身上的铠甲一件一件的脱下,举起手中长剑:楚祯,你十三岁时便立下战功,我一直很想领教,这战场杀敌的猛将究竟有几分威风?
楚祯抬眉,四周昏惨惨的烛光凌乱了起来:太庙中妄动刀光,太子哥哥这是想拖我一起下水吗?
太子朗声一笑,倨傲而张狂:好,我是将死之人,也不怕多宽容这一刻。列祖列宗英灵在此,那我便还他们一个清净。
他甩袖便走,一脚踹开了太庙紧紧关闭多年的后门,走到了那清净而空阔的后院。狂风猛卷,带下一片落叶,一阵肃杀之气平地而起,渐渐弥漫开来。
此时,太子才发现楚祯手上空空如也,没有带任何兵器。太庙内是不允许携血光之物入内,他冷笑摇头,心里暗道了一声愚蠢: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敌人不会因为你手无寸铁而对你留情,更不会有分毫想让,你可明白?
他晃了晃手中的剑,示意自己不会让步。
楚祯鹰眸冷沉,嘴角轻轻扬起:对付你,徒手足以。
太子眉眼上扬,冷哼一声,抬手便是亮出一阵银光。势如疾风闪电,咽喉心脏下腹,招招都是致命要害!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步伐也是一步一稳,仿佛已是演练了上千万遍般的稳健刚硬。
楚祯身形如风似柳,飘摇不定,而在这飘逸自若中又带着一丝丝的运筹帷幄。对太子攻势,他连眉头未动,像是在陪一个刚学剑的孩子在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