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便要在宫门口，大小姐可别千万别耽误了。那太监侧目低语，领着一行人匆匆往前走，在人潮拥挤时混了一个小太监入内，将顾九烟替了出去。

顾九烟将宦官衣服换下，里面还是穿着自己原有的衣服。她寻了一辆马车，目色悠然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去。

国公府大门紧闭，那生出墙角的梅花已是凋零残落，没有一只鸟雀愿意停留在这枯败的花枝上。门口已没有驻守的卫兵，台阶上也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顾九烟见那门缝透着微微一点光，竟是没有上锁。她就这么推门而出，静悄悄的一片死寂，一点脚步声呼吸声都没有。堂堂国公府怎如此戒备松懈，她如此闲庭信步都无人前来制止。

滚！咆哮声隐隐传来，在这空荡荡的庭内不断回响。而后便听到一声瓷器破裂之声，夹杂着阵阵惊慌的低吟。

顾九烟一听便知那声音是书房传出的，那个角落是费文卿专用的书房，是费公爷刻意打压他专门令人建造的。她朝着那个地方走去，只见三五个小厮皱眉小跑如被赶进笼子的鸭子。

小公爷自太子势败后就饮酒度日，这政事积压了一桩又一桩，府台大人已来催过几次，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可不是吗，小公爷兼着公爷的差事，这要做不好整个国公府都得受牵连，也不知小公爷怎么想的。他虽投靠了太子，但陛下也没治他不忠之罪啊。

陛下仁慈开恩，念在费公爷劳苦功高的份上才网开一面，如果小公爷再这么作践，只怕触怒陛下，罪加一等啊！

几个人匆匆略过，各个愁眉苦脸，丝毫没注意到躲在一边听到一切的顾九烟。她眸光淡然，瞥向那书房的方向，唇角略过一丝凉薄的笑。

书房前，酒壶碎裂迸溅了一地，那碎片还在地上轻轻晃动，酒液在上面闪着波光粼粼。这是醉春楼的一壶春，价值千金，没想到这么好的酒竟被这样糟蹋了。

门缝内，顾九烟隐约看到一个人趴在书案上，轻轻蠕动着打了一个酒嗝。随后他抬起头来，手里摩挲着酒壶，怎么也找不到那塞盖。他双目通红，似是被千万根火烙烫过一样，眼窝下一片青紫，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借酒消愁愁更愁，费小公爷就这点出息？她推门而出，冷冰冰的落下一句话。

听到这个声音，费文卿浑身一震，睁开他那血丝满布的眼睛，瞬间整个人的身子都似乎僵硬了，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眼前人，眼里有诧异有不信，更多的是惶恐。

费公爷自知陛下怕功高盖主，所以请缨驻守边境，保得你费国公府一家安宁，不至于像陆公府般零落倾覆。可你呢，身为费家长子嫡孙，竟碌碌无为，将祖辈父辈的功绩都踩在脚下。原来，这就是文韬武略的费小公爷。顾九烟字字淡然却字字诛心。

费文卿的酒似是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在意的将身子往后瘫坐在椅子里：笑吧，尽管笑吧，成王败寇，我认栽！

顾九烟不禁一喜，唇角越发的扬起，眼眸中如冰山雪峰上最极寒的冷刺。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极为讽刺的目光，哪怕是最刚强硬气的猛士也会被这冷针刺穿心脏。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如此便让费文卿如猛兽般暴起。

顾九烟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个毁了容的女子，嫁不得官嫁不得贵，皇亲贵族更是连门槛都摸不到！你仪仗楚祯，他连个郡王都不如，挂着皇子头衔，不过混吃等死比我如今都好不了多少！费文卿暴怒出声，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他指着顾九烟的鼻子继续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我费尽心机为国公府谋求，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中作梗。若不是你将王充供给楚祯，太子兵马不会得不到军粮，只要有粮，太子便会当机立断杀出城外，灭了武临禁军！等诸侯一到他便可登基称帝，我爹也能从边境而回，这一切失败不都拜你所赐吗！

而那个毁了他全局的人，如今正耀武扬威的在他面前炫耀，讽刺他的无能跟失败。

那试问王充又是谁安插到我顾家的呢？顾九烟细语温声，如冬季冷风拂过，看似无形却深寒人心。

费文卿忽然间便如冻住一般，身子僵直，双目瞪大。

我家主母是个老实的平民女子，虽有些心机但却不至于心狠手辣。王充跟她祖上连过宗，但那都是八辈子之前的事了，若他不上门，主母压根就不知自己还有这一门亲戚。顾九烟冷眉一抬，锋芒乍现，你故意将王充塞入顾家，就是为了监视楚祯，勘察他跟顾家的一切往来，弹劾的奏本你定还上了一个暗本给陛下，不然陛下怎会至今还不给他封回王爵！

费文卿吞了口唾沫，额上是冒出了点点汗珠，但他勉强提起一口气：是又如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常到你顾家走动就该知道有被弹劾的一天！他明知我钟情于你，却故意频频上门，男人最恨的便是心爱的女人为他人所接近！若我不给与还击，那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我跟你之间清清白白从未定情，便是我与楚祯有情意也与你无关，你自己要做王八可别赖我。顾九烟冷笑摇头。

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费文卿捶着胸膛道。

顾九烟对他这慷慨陈情毫不动容，只是微微侧身看着门口，淡淡道：妹妹你都听见了，可不是我要纠缠不休，而是你这夫君在自作多情。

门口人影轻闪，似是有什么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九烟看准了时机，故意引诱费文卿说出这一段话来。她不动声色的往边上走了几步，将中间的空地让出来，接下来她就有一场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