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烟没有说谎，纤道婆的徒子徒孙遍布天下，无论在哪一方水土都是赫赫有名。最差的那个徒儿都需十两黄金方能请动，更不用说其他。而在顾府搜到关于顾九烟的刺绣，相较之下便是天差地别。

国公夫人的那凤披他已看过，无论是顾莲眉掉包的那件还是她改制的那件。所用手法确实精妙，但排线布局终究是稚嫩了些，看不出什么大家风范。

弘显帝并不知顾九烟的藏锋蛰伏，其实早在给国公夫人做凤披时她只使出了自己六成功力而已。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十六岁的丫头能做出比锦绣宫首席绣女都出色的刺绣，国公夫人若见了她真正的绣功，只怕还要指责顾家弄虚作假，请了他人代做。

京都各家闺秀终究不过跟着师傅关门学艺，对外界的天地一无所知，那绣功再高明也不过尔尔。国公夫人并非真的看中闺秀们做的凤披，不过想寻个心灵手巧的儿媳妇，以此找的借口而已。

这几日青阳是不是多跟你聊了祯儿的事？弘显帝忽然话锋一转，如利剑般令人猝不及防，她是不是说朕赏罚不明，祯儿救了朕的命，还首当其冲领兵入宫剿灭太子，而朕却连个王爵的封号都不给。

顾九烟仓皇跪下，她就知道青阳宫殿内有皇帝的眼线：民女惶恐，青阳公主确与民女提过此言，但她只是女儿家心性为皇兄打抱不平，心中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

是吗。弘显帝冷如薄冰的低语，仿佛还带着一丝冷笑，青阳这脾气像极了先帝，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这未经思虑后说出的话才是实话。朕倒想问问你，你是否也觉得朕不公？

顾九烟心口一紧，一股热流如潮水般倏然而过，带来阵阵难以压抑的恐惧。废立皇子，削爵封爵是朝政大事，这等事该由陛下跟朝中文武百官商议，怎会莫名其妙问起她一个女子。

先前楚祯因为跟顾家频繁走动而被费文卿弹劾，若她为楚祯再说好话那便更坐实了这点。但是，若她不说实话，这多疑的帝王未免又要怀疑是她欲盖弥彰，这下她是进退两难了。

说，朕要听你的答案。弘显帝低沉的嗓音如一座巨大的石头狠狠压迫下拉，令人难以言喻的感到窒息。

顾九烟哽了哽喉，竭力压抑住自己那狂跳的心：三殿下救驾出宫是为孝道，为陛下领兵平乱是为忠，这些都是身为臣子分内事，不该论功行赏。但陛下宽厚仁慈，若不予封赏恐为天下人非议。依民女看，这王爵可给，但须经过一番考验。

弘显帝目光轻动，心中是略微有些诧异：如何考验？

顾九烟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颔首：立秋将至，这时便是草原各部进贡的时节，不如便让三殿下负责接待各部使臣。若此番平安无事，一切妥当，那便是三殿下对陛下毫无怨念，确是忠君良臣。

更多的话她不敢再多说，如今弘显边境跟大越对峙，草原各部也都各怀鬼胎。以往草原十八部在立秋时节都会带着盛产的蔬果，成群的牛羊来进贡。可今时不如往昔，大越靠着劫掠日益壮大，听说已经放出话，谁敢向弘显中原进贡他大越的铁蹄便立即踏平该部落的王帐。

接待使臣，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由礼部尚书接见也是一样的，各部落的藩王对弘显来说本就是臣子。顾九烟就是故意装傻，让弘显帝以为接见使臣是不得了的事。

商家重客，她身为商家女，骨子里便会以为待客是大事。

你这想法倒不错。弘显帝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依你所言，接待使臣的事就交给祯儿吧。你回去告诉青阳，有些话不可乱说，她如今的身份也今非昔比了。

顾九烟步出宫殿，风轻吹过，她浑身一颤感觉凉飕飕的。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背已被汗水打湿，伺候君王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公公立在一侧，微微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了头。他们之间不能有过多的交集，尤其是在这帝王宫殿之前，这里四处都是眼线，哪怕一只蚂蚁经过他都要提心吊胆半天。

什么！父皇要三哥哥招待番邦使臣？青阳听到她的转述，整个人是如炸毛的猫般跳了起来。

不过接见客人，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顾九烟不知这当中有什么值得惊讶，既然是来进贡的使臣就是公然与大越为敌，那自然也就是与弘显为好。

青阳蹙眉扯着裙子凑到顾九烟身边，低声焦急道：顾姐姐你有所不知，往年番邦进贡那是十八部都会前来，包括如今忘恩负义的大越。但是战事紧凑，大越在征战中原时分了兵马去攻打其他各部，连吞并了三个部落，现在已是草原最强大的部族了！

顾九烟见她夸张的比出了三个手指，淡道：那又如何，大越有了三个部族的财力物力，不还是跟弘显在边境僵持不敢轻举妄动吗？

青阳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但眉宇间还是忧心忡忡的，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听说这次来进贡的部族只有一个，其余的都惧怕大越，只暗中送了贡物过来。那来的部族便是被称为草原红狼的古斯族，十万铁骑争天下，以天为神地为灵，说的就是他们。

这传颂的歌谣皆有夸张的成分，但十万铁骑争天下，七个字已道明古斯族骑兵的骁勇。顾九烟低头颔首，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弘显帝定是明知这来进贡的部族，所以回答她的时候嗓音才会那般怪异。若真是古斯族，骁勇之师必然都是心高气傲，派一个皇子去接待他们，估计要助长他们的气焰了。

听天由命吧。顾九烟淡淡说道。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