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四马厢车行驶在宫廷大道上。
慢点,三殿下伤重在身,不可再颠簸!太监神色紧凑探出半个脑袋警告着马车夫,回身瞧着那双眸紧闭仰卧在侧的人,叹息一口,悄悄的给他口中塞了一粒药丸。
多谢公公。楚祯一尝便知这是宫里最珍贵的雪山红莲丸,这药刚入腹,丹田中就涌出热流,包围伤处减缓了那剧烈的疼。
安公公一怔,手是缩了缩:三殿下您没昏过去?
楚祯苍白容颜扬起一笑,凄惨而虚弱。
安公公立即会意,又是沉沉叹息。若不是装作伤重昏迷,只怕陛下该将他圈禁在深宫,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会宁王府。这一举也是无可奈何,帝王心机唯有拿性命来蒙蔽。
安公公,你我不过见过一两面,但却三翻四次相助,此恩此情,本殿下来日必加倍报答。楚祯语声低弱,可字字清晰令人深信不疑。
殿下休说这话,小人不过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安公公眼里浮出哀戚,似有淡淡湿润。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坠,眉角更是哀伤无比,他说出了一段往事。
十年前,他只是个小太监,日日受尽苛责任人打骂。在深宫中每日都有奴才被折磨死,他这种被卖入宫里的,连银子都不用赔,不过添上一笔病故便了结。而就在他被大太监鞭刑几乎打得半死之时,一个后宫妃嫔出手救了他。
那人原先是另一个妃嫔的二等女使,偶然被陛下临幸而封了嫔。后宫中每一个低贱的女人都可能飞上枝头,大太监虽说地位非轻,但也不敢轻易得罪任何深宫女子。当时便也给了那嫔子三分薄面,放过了年少的安公公。
这玉坠的另一半当时就系在那嫔子娘娘的腰间,我当时还奇怪,既做了嫔子怎会连个整玉都配不得。直到顾家小姐将这半枚玉坠交到我手里,我方知这是她们家族的子女专属的玉。
官家将女儿送进宫,便是抱着望女成凤的心思。为避免那嫔子未来得宠翻脸不认人,当时将她送进宫时便将这玉坠折为两半,日后也好有借口向她索取。可深宫内院便是人间炼狱,那嫔子做宫女如何他们不得而知,做了下等嫔子也无人问津。
数年前,那嫔子患了伤寒而死,而她的家人还以为她在宫中做着宫女。太监从不会到低等妃嫔家去报丧,本家人不问那尸首便按照规矩便火葬扬灰。
费国公府那嬷嬷不知怎的得了这玉坠,心觉世态炎凉就算她飞黄腾达也未必认人。与其指望那十年没迅的亲戚,还不如指望年轻貌美又得小公爷青睐的顾九烟,随手便将玉坠送给她。若她真做了国公府少夫人,日后就有她巴结的机会。
公公知恩图报,日后必有贵人扶持。楚祯叹息,心中是唏嘘不已。
有殿下这句话,小人就心满意足了。安公公抱拳躬身,将那半枚玉坠小心收起,救命之恩他是怎么都报不完的。
宁王府内寂静无比,楚祯主仆二人是都身患重伤,谁都没有迈出房门一步,燕云三骑也是无事可做。三人到底年轻气盛,趁此机会偷偷到郊外赛马饮酒去了。
就说你们憋不了多久,总算被我逮着了!罗剑云远望着三人快马而去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他轻功腾起跃过围墙,快步如风躲过重重守卫,从一侧窗户鱼跃而入。
嘿!兄弟我来看你了!他箭步上前就到了床边,瞧着那床榻上面白无华的人,心里是没由来的一喜,没想到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宁王殿下还有成病猫的一天。
没这么毛毛躁躁的,外面还有人在偷听呢。楚祯气虚低弱,冷眸望着天花板是毫无波澜。
得了吧,我大早上就听见燕云三骑说去赛马,那些负责偷听的眼线见他们懈怠,立马三五成群到酒楼去了。现在这个点,估计怀抱美人,正不亦乐乎呢。罗剑云嗓门粗大,毫不掩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都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弘显帝在深宫中对他们是看不着听不见,该松懈时也会松懈。再说楚祯在内阁中负伤而回,外界都在揣测他是不是触怒了帝王,谁都不敢再跟他牵扯关系,不会有人上门他们也不必盯得那么紧。
这回可真多亏了顾九烟,要不是他让陆风将你身上多添了伤,昨日你就在劫难逃了。罗剑云虽不知内阁中发生的事,但只听安公公的传报他就已惊出一身冷汗。
楚祯淡笑,当时他昏迷不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陆风那小子忠心得很,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竟让他真对我下手了。
这是救你的命,陆风自然会下手。倒是你够狠,就算他触怒了何武双,你也不该打一百大板这么重,随便做做样子不就得了。罗剑云心疼那小子白白遭罪。
何武双为人心胸狭窄,又跟皇后外戚有交情,若不打重些堵他的嘴,日后只会让陆风获罪更重。楚祯可不能留有把柄让他抓住,只要他先将陆风打个半死,何武双也没理由再追究。
罗剑云一口茶仰脖灌下,正声道:你这伤真瞒过陛下了?
皇帝多疑多虑,除非将脑袋切下来,否则他绝不轻易信任何人。这伤处虽被御医查验不属于青光剑,可司马扶说那是失传多年的宝剑所伤,也未免太过玄乎了。
顾九烟想破坏伤口与青光剑相区别,但陆风这小子却只想到将伤处扩大。我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成了失传剑的伤口,父皇不信也无法了。楚祯嘴角轻勾,父皇有八成是信了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躺在宁王府内。
江湖中失传利器千奇百怪,能造成类似创口也不足为奇,或许是其余怪器所伤也不一定。眼下父皇定在暗查那日陆国公府内发生的事,一时间还不会太心疑自己。